第二幕 选帝赛 第四十二章 埃利亚斯

营房门在拉娅身后关闭之后,我还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像羽毛一样轻柔地触碰我的脸颊。我看见了她把手伸向我时眼里的表情:那么小心翼翼,充满好奇,让我在她面前无法大声呼吸。

还有那个吻。啊,燃烧的天界啊,她身体给我的感觉,她那样迎合着我,渴望着我。在那个宝贵的瞬间里,我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是什么。我闭上双眼,想要回味这一切,其他记忆却不请自来。那是黑暗的回忆,她会让这些记忆被克制。连续几小时,她都把它们拒之门外,可她自己甚至都不曾觉察。但这些记忆已经回来,让我无法自拔。

我率领自己的手下踏入死地。

我杀害了自己的朋友们。

我还险些杀死海伦娜。

海伦娜。我必须去找她,我必须跟她言归于好。我们之间的敌意拖延了太久。也许,在共同经历了昨天的噩梦之后,我们能找到面向未来的道路,对已经发生的事,她一定也和我一样震惊,一样愤慨。

我从墙上摘下弯刀。回想起我用它们做过的事,我真想把它们丢进沙丘,管它们是不是什么特鲁曼弯刀。但我太习惯背后背这样的武器,没有武器,感觉就像赤身裸体。

我从兵营出来时阳光灿烂,无云的天空清净恬适。这让我觉得像是某种亵渎,世界这样干干净净,空气这样温暖,而几十个年轻人的尸体此时却躺在棺木里,等着被埋入黄土。

早晨的鼓声响起,用暗号罗列所有死者的姓名。每个名字都会在我的脑海里唤醒一副形象——面容、声音、形体,直到我觉得所有死去的战友都重新站在自己身边,组成了一个亡灵的战阵。

赛雷尔·安东尼乌斯、西拉斯·伊布雷安、特里斯塔斯·伊奎提乌斯、迪米特里厄斯·盖雷里乌斯、恩尼斯·麦达拉斯、达里安·提提乌斯、林德尔·韦桑。

鼓声还在继续鸣响。到这时候,家人应该已经领走了尸体。黑崖学院没有墓园。在这几堵围墙之内,死者留下的只有他们死后的空白,只有他们曾经谈话之处的那份静寂。

钟楼前的空地上,见习生手持剑仗训练攻防,一位教官在他们中间巡视。我本应该料到的,院长绝不会取消任何课程,哪怕是为了几十名死去的学生。

我经过的时候,教官还向我点头示意。我因为他没有表现出反感而觉得茫然。他不知道我杀了很多人吗?难道他没看昨天的考验吗?

你们怎么能无动于衷?我想要大喊,你们怎么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走向断崖边,海伦娜应该在下面的沙丘上,那里一直是我们悼念死者的地方。我去那里的路上,看见了法里斯和戴克斯,但没有特里斯塔斯、迪米特里厄斯和林德尔与他们同行。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很怪,像是肢体残缺的动物一样。

我以为他们会不理我,或者攻击我,因为是我下达了让他们失去自己灵魂的命令。但他们停在我面前,一样沉默寡言,一样情绪低落,眼圈也跟我一样红。

戴克斯揉着他的脖子,拇指在黑崖学院文身那里转来转去。“我总是看见他们的脸,”他说,“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相对无言,但我这样默默悲戚,满足于他们也和我一样自责的话,未免过于自私。我才是他们面对这些阴影的原因。

“你们只是在服从命令。”我说。这份负担,至少还是我能承受的。“我才是下令的人。他们的死不是你们的责任,责任在我。”

法里斯直视我的眼睛,他完全不是以前那个大眼睛的快乐男孩了。“他们现在自由了,”他说,“摆脱了安古僧,摆脱了黑崖学院,而我们却不能。”

戴克斯和法里斯走后,我索降到山崖下面的沙漠里,海伦娜盘膝坐在山崖的阴影里,两只脚被炽热的黄沙埋到了脚踝。她的头发在风里飘飞,泛着浅金色光泽,像阳光下沙丘的轮廓一样。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就像别人接近一匹发脾气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