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拉娅
逃离努尔城的解脱感,完全无法冲淡我因为埃利亚斯部落的遭遇感到的内疚。我没有费力尝试跟他谈话。我能说什么?说对不起只会显得苍白无力,麻木不仁。埃利亚斯默默待在阿菲亚的马车深处,看外面努尔城方向的沙漠,像他可以用意志力改变自己家人的命运一样。
我给他想要的寂寞。很少有人愿意被别人围观痛楚,而痛失亲人,又是最伤心的事情之一。
此外,我感觉到的内疚也很折磨人。我一次又一次看见阿嬷傲岸的身躯像是被倒空的谷物袋一样瘫软在地。我知道我应该向埃利亚斯坦白她的遭遇。但现在这样做,好像非常残忍。
到了夜里,努尔城成为身后昏黑沙漠中一团遥远的光芒。今晚,它的灯光显得格外暗淡。
我们逃走时有超过二百辆大车同行,那以后,阿菲亚十余次让她的部落分道扬镳。等到当天月亮升起时,我们只剩五辆马车,四名其他部落成员,包括吉布兰。
“他原本不想来的。”阿菲亚打量她的弟弟,他坐在十余码之外的车顶座椅上。那上面覆盖了几千面小镜子,反射着月光,像是小溪奔流,星河汹涌。“但我又不放心把他留下,怕他给自己和努尔部落惹祸。傻孩子。”
“我看出来了。”我嘟囔说,吉布兰已经把伊兹引诱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就座,而我整个下午都看见她在羞涩地笑。
我回头透过窗户看阿菲亚的大车里面,其中涂了清漆的内壁反射着昏暗的灯光。埃利亚斯坐在一张黑天鹅绒座椅上,瞪着黑乎乎的车窗。
“说起傻孩子,”阿菲亚说,“你跟红毛仔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天。这部落女人真是什么都能看出来,我得记住这一点。奇南跟瑞兹同乘,这是名沉默寡言的银发部落民,他俩从上次停车饮马时结对。反抗军战士几乎还没来得及对话,阿菲亚就派他帮瑞兹收拾补给车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俩之间现在又有什么事。”我不想告诉阿菲亚事实真相,但又怕说谎会被她戳穿。“他亲吻过我一次,在某个棚子里,在他跑去帮反抗军发动起义之前。”
“看来他一定吻技了得。”阿菲亚嘟囔说,“埃利亚斯又是怎么回事?你老是盯着他看。”
“我才没有——”
“我可没怪你看他。”阿菲亚继续说,就跟我没说过话似的,一面欣赏埃利亚斯的美颜。“那双帅气的小颧骨——我的天。”我心跳加速,双臂抱在胸前,皱起眉头。
“啊,”阿菲亚给我一个狼性的微笑,“女孩们好贪心哦,是吧?”
“我才没有什么可贪心的。”冰冷的北风吹来,我在单薄的部落长袍里瑟缩着。“他都跟我说过了,只做我的向导,其他什么都免谈。”
“他的眼神可没这么说。”阿菲亚说,“但我又算哪根葱,要对一名武夫硬充高尚的事情指手画脚?”部落女人抬手,吹响口哨,命令车队停在一片高坡旁边,坡底有一簇树木。我看见林间有泉水闪亮,听到动物逃走时的脚爪声。
“吉布兰,伊兹,”阿菲亚对着营地另一端喊道,“生火。奇南,”红毛仔从瑞兹车上跳下。“你帮瑞兹和瓦娜照料牲畜。”
瑞兹用塞黑瑟语对他的女儿瓦娜喊了句什么。她是个瘦得像鞭杆,跟父亲有着同样棕色皮肤的姑娘,发辫样式表明她是个年轻寡妇。阿菲亚部落最后一个跟我们同行的成员叫齐尔,是个跟代林年龄相仿的年轻人。阿菲亚用塞黑瑟语大声向他下令,他没有任何迟疑地执行。
“丫头,”我才意识到阿菲亚在说我,“去管瑞兹要一只山羊,然后告诉埃利亚斯宰掉它。我明天要卖羊肉。然后,你要跟他谈谈,让他摆脱现在这种低迷状态。”
“我们不应该去烦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