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莱拉、翠斯丹和侍卫策马走出树林,走进瑞德丽所坐的那一小方空地。莱拉一见瑞德丽,猛勒缰绳,一言不发翻身下马,她看起来也是衣发散乱,憔悴又疲倦。她走到瑞德丽身旁跪下,张嘴想说什么,但讲不出话,只张开手,让三团脏兮兮的纠结细线落在两人之间。

瑞德丽低头盯着线团,摸了摸。“原来追在我后面的是你。”她低声说着,直起身,拂开遮住眼睛的头发。侍卫纷纷下马,翠斯丹仍骑在马上,睁大眼睛害怕地瞪着瑞德丽,而后突然下马走到瑞德丽身旁。

“你还好吗?”翠斯丹声音里充满急切的担忧,“你还好吗?”她轻轻拨掉瑞德丽发上的松针和树皮碎片,“有没有人伤了你?”

“你在躲谁?”莱拉问,“是不是易形者?”

“是的。”

“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住在你对面的房间,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却完全没听见你离开的声音,也没听见——”莱拉突然停口,仿佛记起什么。瑞德丽疲惫地推开盖在身上的斗篷,在这明亮的早晨,盖那斗篷显得又热又重。她屈起膝盖,把脸埋在膝上,这番简单的动作令她全身每根骨头都发出抱怨。

其他人沉默不语。瑞德丽感觉出她们在等待,片刻后断断续续地说:“是——有个易形者到我房里,跟我说话,她离开以后,我想——我非常想找到摩亘,想跟他谈一谈。当时我的头脑不是很清楚,我离开达南家,一直走到月亮西沉,接着睡了一会儿,又开始走,直到——直到我来到这里。对不起,我设了那些陷阱。”

“她说了什么?她究竟说了什么,让你这样拼命逃开?”

瑞德丽抬起头。“莱拉,我现在没办法谈这件事。”她低声说,“我愿意告诉你,但现在不行。”

“好吧,”莱拉咽了口口水,“没关系。你站得起来吗?”

“可以。”莱拉扶她起身。翠斯丹拾起斗篷,卷成一团抱在怀里,焦虑地看着两人。

瑞德丽环顾周遭,似乎没有任何岱思的踪迹,他就像一场梦,在夜里来了又去。但侍卫蔻禾有条不紊地察看四周,说:“有个骑马的人在这里待过。”她凝望南方,仿佛注视他远去,“他往那个方向走了。从蹄印大小来看可能是安恩马,不是耕马,也不是伊姆瑞斯战马。”

“是你父亲吗?”莱拉问道,有点难以置信。瑞德丽摇摇头,接着似乎首度看见翠斯丹手里抱的那件沉重华丽的蓝黑斗篷。她咬着牙从翠斯丹手中取过斗篷,扔在火堆余烬上,同时仿佛看见竖琴手的脸在游移不定的火光中一再变幻。她用双手紧紧扣握着自己的手臂,声调逐渐恢复平稳,说:“是岱思。”

“岱思。”莱拉细声说。瑞德丽看见她脸上露出渴盼的神色。“他到过这里?你跟他交谈过吗?”

“有,他还拿东西给我吃。我搞不懂他。他告诉我,摩亘所说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事实,一切都是。我真的搞不懂他。他在我睡觉时离开,把斗篷留下来盖在我身上。”

莱拉陡然转身,弯腰检视蔻禾发现的痕迹,再直起身往南看去:“他多久以前离开的?”

“莱拉。”伊茉尔静静开口,莱拉转身面对她。“如果你打算在疆土内陆荒野追踪那名竖琴手,那你得一个人去。我们该回赫伦了。如果我们尽快动身,就可以赶在摩亘之前抵达,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他。我想这则消息会比我们更快到达赫伦,大君会需要你。”

“需要我做什么?驻守赫伦疆界,不让岱思通过吗?”

“或许,”蔻禾以安抚的口气说,“有些事他只能跟大君解释。”

“不,”瑞德丽说,“岱思说他不会去赫伦。”

大伙儿全陷入沉默。风吹了起来,一片空荡中带着清甜的气息,像个猎人般悄悄往南跟去。莱拉低头瞪着火堆灰烬里的斗篷,茫然地说:“如果非相信不可,我可以相信他背叛了佩星者,但我怎能相信他会背叛大君?他爱大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