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府中小辈冒犯, 望瑶山君宽宥,来日再上门请罪!”
灵力灌注之下,钦天学宫内外都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宫室之内, 正执笔欲落的宿子歇动作忽地一顿, 他已然意识到如今正在宫城外的人是谁。
也就在这一瞬间, 他面上所有情绪都化作荒芜空白,握住笔的手下意识收紧, 手背青筋毕露。
宿子歇的身体在微不可见地发抖,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所以也不知自己眼底骤现的恐惧。
妙嘉坐在他身旁,即便不曾相对而坐, 也很快察觉了他的异常, 转头看去, 不由露出几分怔然。
以她聪明,很快便猜出了大约缘由,但她不明白,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为何会令宿子歇如此反应?
就算当日在淮都之中, 面临闻人氏重重围杀, 命在旦夕之时,他也未曾流露出如此惧色。
笔尖抖动, 有一滴墨要坠下, 妙嘉伸手, 握住了宿子歇隐隐在颤抖的手腕。
墨色落在竹简上,到这时, 宿子歇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坐直了身。
妙嘉收回手,抿了抿唇, 终究什么也没有问。
她站起身,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默默走出静室,门扉开合,室内只留宿子歇一人。
他好像脱力一般躬下身,宽大的袍袖掩住脸,让人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机关宫城之上,谢寒衣站在窗边,自上而下望去,能将骁武卫策马离去的情景尽收眼底。
叶望秋站在他身旁,见上百骁武卫掉转马头,不免觉得奇怪:“他就这样走了?”
难道和他两个儿子不同,这位长孙上卿竟然是个讲道理的人不成?
便是叶望秋也不太相信这样的可能,毕竟在淮都城中,他早就见识过了所谓世族做派,俗话说得好,天下乌鸦一般黑。
所以?长孙静究竟是什么意思,叶望秋转头看向谢寒衣,试图从他这里找到答案,但谢寒衣未作回应。
他看着下方,脸上已不见平日惯有的什么笑意。
“师兄,你在看什么?”叶望秋问。
“看那位长孙上卿。”谢寒衣看着下方,口中回道。
叶望秋不太明白:“他浑身被遮得严严实实,能看到什么啊?”
他说着,探头向下望去,却只能望见银白甲胄上折射出的森寒光芒。
谢寒衣望着远去的骁武卫,许久才再度开口:“他杀过很多人。”
作为骁武卫大将,长孙静杀过许多人似乎也不值得奇怪。
谢寒衣没有解释,他回头,对上了姬瑶看来的目光。
无须多说什么,她便已经明了他想说的是什么。
但她并不在意。
“不必担心。”在谢寒衣暗藏几分忧心的眼神下,姬瑶淡淡开口。
谢寒衣心中升起股诡异的安慰,不论如何,她如今能对他说出这句话,已经算得上极大的进步了吧?
长孙静回到玉京的消息如同一场无声的风暴,片刻之间席卷了整个玄商都城,在他还未踏入商王宫时,便已人尽皆知。
此事并不在众人意料之外,岁末将至,玄石军与骁武卫将在滁虞山演武,身为骁武卫统帅,长孙静自然没有缺席之理。
骁武卫自玄商立国便已成规模,传承至今,是玄商境内最强的一支兵力,上下共计逾二十万人。
如今随长孙静回京的是他麾下五千精锐,正为参加演武。
只是令众多世族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长孙静除了自钦天学宫带走傅集外,竟然未做任何报复,留下的那句话更像是有与其冰释前嫌之意。
难道这位大将军当真要与自上虞来的外乡人和解?
玉京众人议论纷纷,长孙静行事一向不是旁人能揣度,此时尚且没有人能猜透他的意图,更不知他之后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