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别业
祝缨的目光在这几个学生脸上、身上逡巡。
他们年未满三十,都穿着学生的青衫,年轻的脸上全是一股正气,毫无妥协之意。他们人数不多,府学拢共四十人,这里来了七个。
对官员而言,学生也是一个地方比较难搞的群体,管得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轻了,他们就容易对自己有着放飞想象的高估,年少轻狂再加放纵容易出格闯祸。重了,既挫伤成长又容易招来非议。学生也只是有一个“学生”的身份,代表着未来的一种可能,并不代表此人的见识就异于常人的高明。说穿了,都是凡人。
有能力之人,不做学生也有能力,水平有限之人,做了学生也不能让他们变成能人。
官员、朝廷看重的也只是一种“学生”的身份,可正是因为这种看重,使官员也不能对“学生”置之不理。有的时候看着顶着“学生”身份的这个人十分讨厌,还不能下重手收拾。
等这个人过几年超龄了,不是学生了,是人是鬼原形立现。去了身份的光环,就全凭个人或者家族的本事了。大部分人很难出仕,就算有朝一日补了个小官,就等着现实给个当头棒喝。
在身份赋予他们光环的这几年里,还是得对他们格外客气一些的。不幸的是,大部分的人却容易将别人对“学生”身份的爱护、忌惮,当成是自己的本事。
祝缨和气地说:“你将我看得太重,自己的书却耽误啦。”
邹进贤等人是寸步不让,这两年祝缨干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她说话从来算数,说要争取保送的名额就争取到了,说要公平执正也做到了。南府百姓的生活也更加安稳、富足,也不重税盘剥,南府之前许多乱象都有人管了。是个好官。
既然是个好官,那大家就要维护她。獠人,自己上门,这个没问题。与那些已经接受羁縻的獠人接触,这个勉强能够让人不那么担心。到一个没有开化的野蛮之地,那就太危险了。不可以。
知府万一在山里遇险,救都不知道怎么救啊!
邹进贤等人认为自己担心得有理。这次祝缨出行的动静比较大,由于计划走得更远、离开时间更长,准备的东西也就更多,让府学里一个学生给发现了。他们在私下略传了几句,都觉得这事儿不对。
花帕族他们当然知道一些,比利基族、奇霞族更远,在深山老林里。这边的商人都很少往那边去。
邹进贤道:“彼地多山,舆图上一寸之地,往往要行半日,大人不可不察。”本地这个地理、这个交通,南府已算多山难行之处了,北方来的人都不习惯,再往山里去道路更糟糕。他们认为这样不可行。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人的决断,哪容你们这些黄口小儿置喙?”章炯本来给祝缨送行的,看邹进贤管得太宽,深觉祝缨脾气太好。小崽子哪里知道,凡官员想要做出点事业来就没有不辛苦的。这两年看下来,祝缨的能力能力应付许多挑战与险情,连带的全南府的官吏虽累,也都能跟着刷政绩,再让大家蔫头耷脑过日子,谁也不愿意。
邹进贤不服气地道:“我等学生若只是死读书,不能心怀天下,要读书何用?”
章炯心说,你以为你现在读书读出什么成效了吗?
他还要训斥,祝缨开口了:“危墙?难道要眼看着墙塌了不管么?就等着它塌?医人看到病人,不会等着他死,母亲看到孩子饿了,不会让他自己去找吃的。我要把危墙加固砌好让它不至于倒塌,怎么能不靠近?哪怕为了拆除重建,也是要走近的。”
邹进贤道:“那也太危险了,大人不当以身犯险。”
“那让谁去?我都不肯去了,还能派谁去?我自己在府衙高卧是不能服众的。人心不服,领了差使也是应付,并不能办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