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离歌别宴 (〇七)
短短一截路上, 有风有月,有轻吟的蛙蛩,藏在黑压压的花影浓阴里,好像趁夜游荡的心事, 仗着无人, 轻轻地叫嚷着。
妙真故意磨蹭,左顾右盼的, 想了好半日, 总算找到个牵强的理由继续追究他的事情, “你到底是不是与寇立在外头胡混?你不要跟他瞎胡混呀, 姑妈最恨他这一点, 连鹿瑛也怪罪, 说她管不好丈夫。如今好了, 我来作客,我的下人又伙同他在外花天酒地,姑妈岂不是连我也要怪上了?”
良恭只怕她不问清楚夜里该睡不着觉了,便趁势解释, “不是我要去, 是他非要拉着去。请了几个倌人到画舫上唱曲吃酒,我实在烦得很,又不好走,怕得罪他。”
她微微“哼”了下,在看不见表情的月色中, 轻盈又调皮。
“你烦得很?净是扯谎, 心里不定觉得怎样好玩呢。”
“有什么值得乐的?”
“你从前哪有闲钱到那等风月场中去混?身旁有美人伴着, 席上有美酒佳肴候着,还有妙音琴曲侍奉, 不该乐么?”
良恭斜睨她一眼,吃了酒的缘故,嘴里头关不住地溜出句话,“那也算美人啊?还不及你一根头发丝。”
妙真心下猛地一阵高兴,自信与骄傲又恢复过来,简直比往日更胜。受人夸赞受成了习惯,每逢听见都是心安理得受之无愧。唯是听见他这样讲,她脸上才有点羞赧的颜色。
可不能给他察觉,她挺直了腰杆,硬了硬声,“寇立就是那样,人是不坏,就是不分黑天白夜的玩。你少跟他混,他自然有钱去混,你那荷包可是晃一晃就叮叮当当响,跟他混得起?”
良恭噙着一点笑意,有意问:“你认为他还算是个好人?”
“他能坏到哪里去?就是不学无术。”
“坏是坏不到哪里,可是人沾上酒色财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像他那样的公子哥我见得多了,多少弄得坑家败业,卖儿卖女,到最后,为了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妙真斜着眼,怀疑地睇着他,“你见得多了,哪里见的?”
犹如当头一棒,敲得良恭很大个无奈。怎的又扯回他身上来了?
他仰着脑袋对着月亮眨眨眼,声调拖得懒洋洋的轻浮,“穷的人到处可见这些事。穷的人见的都是这世间最坏的一面。”
妙真生长在金银窝,看谁都是好,纵然有点不好之处,也都是可原谅的。
她反替寇立辩解两句,“你说的都是那些市井无赖之流,寇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你也看见的,不是寻常人家能比。寇立是大家公子,不是那样的人。鹿瑛对我说,他在家里也受气,姑父姑妈不看重他,偏心寇渊。他有心要立一番事业,为难没有本钱。”
良恭听见好笑,这夫妇俩一个笼络他,一个到妙真这头哭穷,好来个双管齐下。
妙真默了须臾,忽然道:“嗳,我想着,不如我借他些本钱好了。”
良恭立时瞥下眼睨她,好嚜,白说了这半日。他倏地冷笑,“你还真是银子多得没地方使。”
“我倒真是没什么使钱的地方,要什么家里都有现成的。”
“你上回凑那几千两银子,还不是靠典当些东西才凑齐。给他本钱做生意,可是笔大钱,你又上哪里去凑?”
她也不剩多少值钱东西可典,难道把首饰匣子典个干净?尤老爷曾太太一定是要过问的。她灵机一闪,也不过随口说说 ,“我还有嫁妆。”
这不是白送上门的大便宜?良恭险些翻着白眼昏过去,“你那份嫁妆是要送到安家去的。别说老爷太太答不答应,就是安家也不肯答应。”
妙真一个劲地扑扇着眼,“嫁给他们家,嫁妆当然送到他们家去,倘或不嫁到他们家,又与他们什么相干?你说是不是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