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特里纳克里亚
泊瑟芬食不知味吃了个面包,肠胃里的饥饿烧灼被消化不良取代。她揉着闷颠的肚子,开始想念消食片的山楂味。
船尾那个一直低头在看海水,并且试着调整尾舵木桨的船员大喊了一声。
“鸟,让鸟到高空去。”
他的喊叫在渐大的海风中,依旧嘹亮如哨声。
鸟?
泊瑟芬好奇抬起头,被强劲的海风吹得脸差点起褶子。她连忙伸出双手揪住头布两侧困住满头乱发,不然风加长发的威力,足以让她比贞子还吓人。
她糟心揪着头布,要转身背对海风的时候,一个脚步矫健的船员从她身侧跑过去,手里拎着个笼子,里面的黑色乌鸦正在不安扑腾着。
泊瑟芬看到乌鸦翅羽都被风吹起了炸毛的弧度,就仿佛看到自己此刻满头毛在飞的形象。
鸟很快就从笼子里被放出去,扑哧一声扎入海风里,往船头的方向飞去。
不等她的目光从乌鸦的尾羽上扯回来,耳边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兴奋吼叫,所有人都像是得到某种预兆般欢呼起来。
泊瑟芬侧过脸,海风将长发撩飞到眼睛上。她看到几个男人跑到桅杆下,甩开胳膊揪住粗重的缭绳,拉稳风帆。
巨大的帆布在桅杆上涨弯成一种蓄势待发的弧度。
刚才还在唠嗑家长里短,什么烂坐垫脚底疮的桡手们,立刻伸出手握住桨把开始扳动,后背肌肉因为用力而跟着风帆弓突起来。
老祭祀站在船头,手里的长木棍,大力敲了好几下甲板,似乎在警醒还没有回过神的船员。
他挥手,朝着脆蓝的天空,还有起波浪的酒色海面高声喊道:“黑发的裂地之神护佑我们所有人,能平安踏上乌鸦爪踩过的土地。”
很多人参差不齐大吼:“裂地之神保佑我们。”
洪亮的声音挤碎了海风的喧嚣,带起了鼓帆的巨响,木桨开始击水拨风。
船尾甲板上那个看海流的船员,伸手作出指挥的手势,大声呼喝扳桨口令。
在他身侧那个皮肤黝黑的乐师嘴含着双管笛跟随节奏,发出狂快激烈的曲调应和,把所有杂乱无章的划桨动作,都归到音乐与口令里变得整齐一致。
两个掌舵者用力扳动长桨舵。他们张开嘴,风灌入喉咙,带出澎湃如海潮般的催喊声。
“桨动起来,扯住帆,动起来动起来,伙伴们动起来!”
动起来,船动起来。
船头柱撞碎海浪,带来狂烈的雷鸣,船上每块木板的连接缝隙处都发出吵嚷不休的声音。
这种剧烈晃动的力量,从甲板下不断拱撞上来,直敲得人的脚底板,连同十根脚趾都跟着颤抖。
正在拨开眼上发丝的泊瑟芬只觉得手背都在发颤,阳光从她指尖抖落到眼瞳深处。
金黄色的背景中,这艘像是活在历史书内容里的人力桨长船直接撕拉开纸页,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凶狠姿态冲到她面前,将她心里那些不真实感,给撞到七零八落。
真的不是梦……
这个事实空前清晰现实起来,所有侥幸的念头都随着大船颠簸起来的重量,而逐渐粉碎。
她手指上的发丝再次溜走,打到眼睛上,泪水一下就冒出来。
泊瑟芬难受得动了动嘴,一个浪头刚好扑上甲板,水珠子扫溅开来泼她一脸,盐水黏糊得像是鸟屎流满头。
所有冷静的思考戛然而止,身体的迟钝导致情绪反应弧度过长,理智上安静接受的事实,情感却才姗姗来迟回应这种荒诞的遭遇。
她呼吸都跟着停顿起来,手指的骨关节抖动得更厉害。所有想要爆发的情绪翻搅在缺氧的体内,憋得像颗老年地雷蛋,随时能炸开。
毕竟她吃好穿好有闲钱旅游,刚才还在墨西拿渡轮上,手里拿着甜舌头的零食。背包里是朋友在她旅游前塞的晕车药,创可贴。口袋里的手机,有父母问候的通讯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