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五更才过,离天亮还有些时候,但因一个人尽皆知的原因,数百大臣打着灯笼早早已骑马这座城的四面八方赶到了待漏院,等着今日可能会有的最新消息。

人虽多,堂中却半点声息也无。只一些份位较低者,时不时偷看一眼坐在前的几位当朝宰臣,他们不是闭目养神静静等待,便神情凝重,如在思索心事,其余人见状,自然更是不肯发声。

韩克让如常那样早早入宫,预备去往金吾仗院安排今日值事。他微微低头,行在宫道之上,显是心事重重,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唤自己,见是长公主的丈夫常侍卢景虎来了。

卢景虎到他近前,低声道是有话要叙。见他眺望紫云宫的方向,又道:“放心!几句话而已,不会耽误大将军上值。”

都是从前随圣人马上定天下的,这些年为避嫌起见,二人私下虽无过多往来,但交情一直不错。韩克让略一思忖,看天色也早,便点头,随他来到卢景虎在南衙的值房。刚进去,一怔。

禁军大将军卢景臣已在屋中了,看起来,仿佛早早在等自己。

韩克让和卢景臣虽也共事多年,被认为是圣人身边的两大肱骨,但二人实际关系一般。近年更因两边争权,乃至出现过部属当街闹起纠纷的事,更见裂痕。不止如此,一年多前,卢景臣的部下蒋照在西市缉拿顾十二,被韩克让阻拦。过后,卢景臣虽笑说无妨,但双方嫌隙更深,这一点,毫无疑问。

韩克让停在了门口,转面望向卢景虎。卢景虎面露惭色,朝他连连作揖,以示赔罪,随即退出,顺带掩门。

对面,卢景臣已是大步迎上,请他入内叙话。韩克让只得忍下不悦,问是何事。

“有事怎不直说,如此遮遮掩掩,是何道理?”

卢景臣寒暄了两句,收笑道:“韩兄是个直爽人,既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那位的最新情况……”

他指了指瓦顶上方的天,压低声,“韩兄可有确切消息?”

他口中隐晦所谈之人,自然是皇帝了。韩克让不答。卢景臣道:“不止是我们,想来,韩兄你也被拒之门外,见不到圣人之面了。裴二那日仗剑,得势嘴脸,你应也知道。韩兄,难道你便半点也不担心将来?”

“你何意?”

卢景臣目光微烁:“这还须我多说?当年北渊之事,我是主张人,你是话事人。圣人在,咱们都能没事。圣人一旦去了,若叫裴二借公主之力上位,别人可以照旧,你我二人,却是谁也逃不掉的。血仇已然铸下,怎可能淡去?往后如何,要仰人鼻息,看他心意。我不信,你从没想过此事。”

韩克让显是被他言中心事,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圣人那日在液池边呕血昏迷之后,便不曾醒来,已完全听凭公主摆布。另外收到消息,公主以八百里加急发送密令,调薛勉、宇文峙那些本下月才抵达的人马急行提前入京,不日便到。她意欲为何?自圣人连失二子,由她辅政,放眼望去,满朝都是兰泰这等新人得势。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这些老东西,自然是要让贤的。为今之计,想要自保,只有一个法子。”

韩克让望去。

卢景臣附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韩克让当场变脸:“你好大的胆!你这法子,和作乱有何不同?圣人必有他安排。我照圣人之意行事便是,福祸在天!你再多说一句,休怪我不念旧情!”

他转身,拂袖便要离去。

卢景臣瞬间也是变了脸,冷冷看他:“韩克让,我既将你请来,你以为你还能走得脱?”

“你敢——”

韩克让大怒,正待拔刀,窗外突然飞射来了一支暗弩。泛着黑的弩头,当场中他后背。

弩头显已淬毒。韩克让毫无防备,倒地,挣扎了片刻,便不动了。

卢景虎入内,从韩克让的身上搜翻出来他的令牌,递给卢景臣。卢景臣接过,迅速消失在了门廊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