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推戴

灰色的长龙蜿蜒经过一望无际的平原,看上去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骑士鲜衣怒马,弓刀齐备。

蓦地,一骑突然奔至,禀报道:“大王,有魏州使者而来。”

“让他过来。”邵树德翻身下马。

亲兵们立刻支起伞盖,搬来桌案蒲团。

司空颋(tǐng)被亲兵引领着,一路前行。

目力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执刀挎弓的武士。

武士面容严肃,神情坚毅,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有如实质。

也有人只随意瞟了他一眼便移开了,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眼神里一股子淡漠生死的味道。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命,这种桀骜武夫,最是凶残。

还有人把他当猎物一样看待,眼神中嗜血的味道怎么也隐藏不住,仿佛只有杀戮、鲜血才能让他们短暂安宁片刻。

唉!承平日久,肃、代、德三朝时凶狠的魏博武夫已经消失不见了。司空颋暗暗叹气,也暗暗心惊。

这些河南武人,杀人盈野,凶狠残忍,也就是被一个更残忍、更狡猾的邵树德约束住了,勉强雌伏,收敛住了自己的凶性。

“殿下何故北行?”穿越重重护卫,被搜了两次身后,司空颋终于见到了正在饮茶的邵树德,大声问道。

他奉命出使汝州,没想到半路被引来了这里,很是吃惊。

“河南茶,以光州最上,申州次之。产自光山县黄土港者,素为贡茶。司空巡官不妨品鉴一下。”邵树德一伸手,亲兵拿来一个蒲团,又给司空颋倒了一碗茶。

司空颋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半晌后方道:“涤烦疗渴,唇齿留香,确为好茶。”

“烦忧果解?”邵树德追问道。

司空颋一窒,苦笑道:“殿下起大兵而来,烦忧更甚。”

“我欲至修武练兵,君何忧也?”邵树德又问道。

“殿下所将为突将军乎?”

“然也。”

“突将、天雄二军六万众,屯于孟怀,殿下意欲何为?”

“罗帅病情可有好转?”邵树德不答反问道。

见邵树德不正面回答,司空颋也无奈。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任务,他无法回避,只能低声说道:“怕是不太行了。”

“杨利去哪了?这次怎么没让他来?莫不是去了晋阳?”邵树德问道。

“他替罗帅寻医问药去了。”司空颋回道。

杨利还真去晋阳了,不过有没有成果就很难说了。听闻晋阳在集结大军,先头骑兵甚至已经星夜兼程北上、东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邵树德笑了笑,也没说信不信,只是问道:“先前罗帅遗我书信,请我保举罗绍威为魏博节度使,我也不绕圈子,罗帅何以酬我?”

魏博是军人推举制,更准确地说,是衙兵推举制。衙兵们在魏州城里决定以后,各支州的军士一般也不会硬顶,反正他们的利益没受到损害,现在的节度使一个个都很有分寸,也不会倒行逆施,那么谁上台都无所谓了。

但也有例外。

人的野心是无穷无尽的。虽说老牌藩镇节度使的位置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但老实说,只要你操作得当,还是有让人眼红的巨大利益的。镇州王氏不就玩得很好吗?传了好几代人了。

魏博比成德还要富,只要满足了武夫们的利益,不乱来,节度使传个三代人、数十年,在魏博藩镇史上并非鲜见。

史宪诚煽动军士叛乱,逼得忠于朝廷的田布灰心丧气,自杀了事。

韩简对外扩张失利,乐彦祯煽动军士叛乱,当上节度使。

乐氏因大肆征发民夫修城墙搞得武夫们震怒不已,吓得到龙兴寺出家为僧,罗弘信上位。

如今罗弘信将死,罗绍威年纪太轻,镇不住上下,万一谁煽动衙兵,都不需要多,聚集个三五千人,就能决定三百万人的大藩镇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