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教教我

今晚天黑得很快,星星一颗都没有。

月亮被乌云遮成衣衫褴褛的乞儿。

乌云则被反射的月光刺穿。

季庭屿带着队员在就近医院解了娃娃脸下的毒,给伤重的办理入住,留下几人陪床照顾,轻伤的简单处理一下就走了。仿佛身后有可怕的魑魅魍魉,逼迫他们在傍晚匆忙启程。

回程还是坐船。

他们包下一条小船,连夜赶回尼威尔。

明明下一站就是期待已久的滇康火山城,却遥远得像是再也无法抵达。

季庭屿坐在窗边,窗外是轰鸣的浪,身后是来回走动的队员。他单手杵着下巴,安静得仿佛与这个世界割离,回到了前世最痛不欲生的那几年。

第一次知道,原来将一个人从内到外地撕碎,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清醒地看着自己的意志和身体被一点一滴地摧毁,比他遭受的所有折磨都痛彻心扉。

最后那两个月,贺灼遣散了那四名佣人。

但他的病已经严重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失去了对白天和黑夜的感知,每天睁开眼就是噩梦,或者幻觉。

他看到自己的双腿没有残废,还能骑着马在雪山上意气风发地狂奔,和迅猛的雪豹一较高下。

还看到记者部五十三名队员没有因他罹难,他们一如往常地围在冰冻湖边开篝火晚会。

最后看到贺灼温柔地牵着他的手,带他看医生,带他做复建,下雪天陪他坐在温暖的花房里,倒两杯小猫威士忌,问他尼威尔的往事。

就在他鼓起勇气尝试着开口时,幻觉如同镜面一般被蓦然击碎。

那四个人面目狰狞地冲进来,将他抓回发霉的阁楼。

扇过来的一巴掌抽掉了他的门牙,手臂被扭曲骨折,喉管被混着雨后泥鳅味的土腥塞满。

他拼命全力挣脱束缚,用仅有的三秒钟跑到窗边,眼睁睁看着贺灼在他奋力呼救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一幕成了他所有噩梦的素材。

就像被抓进网子里卖给商贩的猫崽,挣扎着向主人求救,却看到主人丢下自己转身离开。

那猫崽直到被剥皮抽筋、剜骨做汤的那一天,都无法从主人决绝的背影里逃出来。

困住他的根本就不是网子,也不是阁楼。

是被所爱之人打碎的最后一缕求生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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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老大!”

罗莎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季庭屿抬手抹掉眼泪,没有回头。

“吃点东西吧。”

罗莎琳递给他一杯各种坚果打的奶糊,她记得贺灼经常给季庭屿做这个,每次季庭屿胃口再不好都能喝完一整杯,只是她做的没有贺灼搞出来的香。

“放下吧。”

“喔。”

罗莎琳放在他身后的桌子上,欲言又止。

“走吧,我没事。”季庭屿堵住她的话头。

她抓了抓头发:“至少把奶喝了,东西也不吃伤也不管,你真想把自己耗死呀,拜托别吓唬我们,那几个年纪小的omega都急得掉眼泪了。”

这话让季庭屿有了反应,伸手拿过奶糊。

罗莎琳可算松口气,拍拍他肩膀:“我走了啊。”

猫咪浑身一僵,如惊弓之鸟般紧紧闭上双眼,在关门声响起后僵硬地低下头,看到手中的奶糊因为应激全都泼到了胸前,鲜血和奶渣糊成一团。

他无措地睁着眼睛,呆滞良久。

把头抵在窗上,两只耳朵像小狗一样垂落。

夜风吹进来许多蓝色琼花落在耳朵上。

季庭屿把它们捡下来,在掌心攒了一小把,找了根铁丝圈成花环,给自己戴上,望着身后的方向不知在和谁诉说:

“花环我自己做了……”

我们……就这样吧……

他们走之前,贺灼就伤重晕倒在了游轮上。

队员想把他送到医院,但无奈狼王本体太大没法拖送,坐船到下个港口的医院又耗时太久,病情耽误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