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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砂玻璃窗外,静静地停着一只大蛾子。
小时候,有次和母亲一同洗澡的时候,见到过和这只差不多的蛾子,褐色的翅膀上布满深紫色的斑纹。翔子很害怕,母亲哄着翔子,没有去赶走蛾子。
——蛾子一定是在山上觉得寂寞了,所以来找翔子玩呢。
母亲笑着说道,然后用水帮翔子冲洗后背。家乡的水最适宜翔子的肌肤了,早上的阳光照射下,热水漾动着晶莹的波纹,轻柔地亲吻和抚弄全身。缴了费,就和都市一样使用上了电和天然气。翔子不禁张开手脚,尽情地享受这种愉悦。
翔子用一大桶漂白粉和刷子花了很长时间才把浴室清洗干净,但她觉得很值。身体在热水中一泡,消除了这段时间所积累的疲惫。
跨出浴缸,看到墙上镜子里的自己,这才注意到眼睛四周和嘴角干巴巴的。她决定在上医院之前,先去趟药房。这些日子里,皮肤保养几乎没做,顶多就是往手上擦点儿妮维雅护手霜,往脸上胡乱喷点儿从家里带来的喷雾式化妆水,怎么会不干呢?
用电吹风把头发吹干,然后将所有的衣服套在身上,再戴上绒线帽,从泥地间拎起重重的、塞满了空罐子空酒瓶的垃圾袋出了门。今天是丢不可焚烧垃圾的日子。
沿着农田旁的小路来到垃圾集中回收点,将罐子和酒瓶丢入垃圾箱,然后左右摆动几下脑袋,放松放松僵硬的脖颈。最近每天如此,将家里的垃圾一点儿一点儿清出。每次清理并丢掉一些没用的东西,心里就在想,也许我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懒惰啊,越想便越有信心。
巴士刚好放慢了速度,正驶入停车站。翔子急忙一路小跑,登上巴士,那位上了点儿年纪的驾驶员一直等她上了车才启动车子。上车后,翔子向面熟的驾驶员点点头表示谢意,随后像往常一样在驾驶室后面的座位落座。
荒寂的山影从车窗外掠过。那是翔子家的山。日子虽然看不到出口,但似乎从出口处已经依稀露出了一丁点儿光亮。自上次在医院的会客室见面后,贤介给翔子发过一条短信。
“冰箱里的乌冬面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还能吃吗?”
尽管内容干巴巴的,但翔子却高兴得浑身暖暖的。
说好了今天晚上去叔父家,还叫上了弟弟洋平。虽说洋平对于情感淡漠迟钝,但只要翔子坚持,他是不会回绝的。哪怕多一个探视者也好呀。上次以后,就再没见过美和,和婶母也是十多年没见面了。有个必须践行的约定在等着自己,这让翔子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这是她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感觉。
巴士前方出现了熟悉的医院大楼的轮廓。
昨天晚上,终于将自己和贤介已分居的事告诉了父亲,但没在父亲脸上看到同情和体谅的表情。
“既然这样,干脆回家来吧?乡下也很不错啊!”
翔子有种预感,也许父亲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家里的每一个人。此时此刻,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更是赶也赶不走,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感受到呢?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父亲的一举一动和毫无表情的面孔,可是却又令她失望了。
真叫人沮丧,人类为什么没有超能力呢?为什么只要对方不表示出来,自己就无法知道对方的想法呢?父亲后天就要出院了,今天就把之前埋在肚子里的所有愤怒和委屈统统对父亲倾诉了吧——翔子不知道已经暗暗下了几次决心。
用不着说出来,对方应该能感觉到呀,这样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以及看不到任何举动的态度,其实在人际关系中没有比这更傲慢无礼的了。疏于沟通,会给周围人带来怎样的困惑、怎样的伤害?能够现身说法地告诉父亲这个道理的也许只有自己。翔子顾不得羞惭和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