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殿下,萧姑娘她有孕了。

窗棂被撞断,糊窗的茜纱被撕扯成絮,先闯进来的禁卫只觉一阵血腥扑鼻,待再细看,孔武壮硕的儿郎都忍不住靠着墙角呕吐。

他们从里面开门,赵璟走进来,先看见鱼郦靠在屏风上痴笑,她的红裙凄艳如血染就,裙裾滴滴答答流着血。

他松了口气,再往前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赵玮,眉宇微蹙,脱下披风盖在他身上。

禁卫早已涌上去,亮出刀剑,将鱼郦团团围住。

她目光失了焦准,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纤细的身体摇摇晃晃,喃喃自语:“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1)

走到她身前,赵璟才发现,她左肩上有一处很大的伤口,正在流血,只是被红裙掩盖了。

但她好像试不出疼,憔悴的脸上挂着怅惘,仰头看屋顶,吟吟诵念:“人死一去何时归。”

赵璟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脑中似有锣鼓咚咚鸣奏,几乎快要破开。

他痛苦地闭眼吩咐:“召御医来。”

赵玮死得透透,绝无回天之望,只能让内侍省来人抬走。

御医则留下给鱼郦包扎伤口,这道伤很深,薄小的身体被神策四卫的槊几乎穿透,金疮药贴上,鱼郦那惨白的小脸上皱成一团,颤抖着往角落里缩。

赵璟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揉额角,一边紧盯着她。

嵇其羽从崇政殿回来,忧心忡忡地看一眼鱼郦,躬身冲赵璟禀道:“官家驾到。”

时辰差不多,乾佑帝应当看过赵玮的尸体了。

赵璟自袖中摸出瓷瓶,又倒出一颗药,仰头咽下,站起身,同嵇其羽出去迎驾。

乾佑帝裹着厚重的鹤氅,一路掩唇咳嗽,嗓音嘶哑似沉钟。而萧皇后则跟在他身后,不住抹眼泪。

赵璟刚刚俯身揖礼,便听乾佑帝冷厉的声音飘来:“那个贱人在哪里?朕要把她凌迟处死!”

萧皇后上前抱着赵璟哀泣:“我可怜的阿玮,我的阿玮……”

赵璟任由萧皇后抱着,站得笔挺,平静道:“她疯了。”

“疯了?”乾佑帝指着赵璟怒道:“朕看你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刚刚越王府和霜华苑被洗劫,李嫣栩和所有李氏宗亲都趁乱被劫走了。萧鱼郦这个贱人一直同那些前朝余孽有联系,这是蓄谋已久!”

他越过赵璟,阔步进屋,指着蜷在角落里的鱼郦,怒问:“说!那些逆贼藏身在哪里?说出来,朕许你留个全尸。”

鱼郦“咯咯”笑起来,抬眸仰视天颜,鸦青色的睫羽轻颤,戏谑:“逆贼?除了谋朝篡位的逆贼,哪里还有逆贼?”

“你!”

怒极之下的乾佑帝劈手夺过禁卫手里的剑,遽然刺向鱼郦,剑尖距她一寸时被扼住手腕,再难向前。

他冷眸瞪向赵璟,“放开!”

萧皇后上前哭嚎着:“有思,她杀了你弟弟啊,你弟弟死得那样惨,你这么还在袒护这个凶手?你弟弟多可怜,多无辜……”

赵璟连连哼笑:“他无辜?难道不是他率军攻入皇城?阿玮可真聪明,单选在我出宫祭祀的日子来,直奔崇政殿。怎么?是想向父皇讨一道易储的圣旨吗?若非我早有防范,这道圣旨讨来,那惨死的人是不是就是我了。”

他觑向萧皇后,反问:“母亲哭什么?难道不是您自小教导阿玮,告诉他,他的兄长在京为质,朝不保夕,日后您只能指望他了,让他努力,接下父皇打下的基业?他多听您的话,自打攻入金陵,他何曾将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我再三忍让,可曾得来他一分恻隐?”

“您这一路走来,宫中早就血流成河了吧。”

萧皇后惊愕地盯着赵璟,想不到这个素来寡言持重的儿子,一旦话多起来,竟这般锋锐伤人。

她愣怔片刻,扑到乾佑帝怀里,楚楚泣道:“妾何曾如此?官家您可要为妾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