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风雪寒天做学问
时隔两月, 珍卿又收到国内来信。三哥的信令她感慨万端。人说世事如棋局局新,她不在海宁的每一天,世事人心都循着各自的轨迹, 朝着不同的方向滚动着。
其他人没叫珍卿太意外,杜远堂的行径却叫人惊心。他竟要跟有军方背景的东洋商人结亲, 此人为了飞黄腾达, 竟已无所不用其极。目下, 中国与东洋关系紧张, 局势几是一触即发, 杜远堂如此贪悖之举,不但伤害亲友中知识分子的感情,恐怕将来也会贻害无穷。
向渊堂哥和其长子处堂, 作为杜远堂的亲父兄,多少还能管一管,但管到什么程度, 就看这父子俩决心如何。
珍卿想起杜远堂之女宜椿。初到海宁时与他家交往亲切, 跟他的儿女也都相识。宜椿跟玉琮一样是她孙辈, 不过比珍卿小两三岁,这女孩生得纤态秀颜, 性子也温婉内秀。这样温顺可人的女孩子, 若真嫁给东洋好战分子,结局如何是可想而知。
珍卿想到宜椿可能的命运, 难免同病相怜之感。杜远堂自己贪愎短视, 珍卿不欲管得太宽, 但宜椿还有被挽救的机会。珍卿打算待一会写回信, 不但给向渊堂哥一家写, 还要给族中的老先生写, 以家国大义晓喻族中老少,绝不能姑息杜远堂的出格行为,能叫杜远堂悬崖勒马固然好,若能救救孩子就更是善举。
琢磨完了杜远堂的事,珍卿回想三哥的信中,看似如他说的将一切看淡,然而说存亡之事也看淡,以三哥性情怎么可能呢?难免还有忧愤郁于内吧,珍卿打算写点轻松有趣的事,再作他想看的诗哄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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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
我在此地甚是安泰,本邦已是凛凛深冬,除上课外交际殊少,日常不过闭门读书写作。
不知我兄可还在西南边地?想来三哥、二姊与姊夫皆种疫苗,然则瘴疠瘟虐之地,出入饮食岂能不谨慎视之?还望众兄姊顾念自身,险恶之地且勿深涉。
三哥说思念我的诗心,却不知,三哥思念我哪般诗心。近被寒流冰风困住形体,诗心似亦被冰雪封冻,只前日得了四句咏风雪诗,曰“道路风嘶绝人迹,游子谢客早歇息。薄暮积素只三尺,侵晨琼装已天际”,今年更觉本邦东部之酷寒。想与三哥竟在寒热两极,时空之远由气候便可见。
三哥,你看似看淡存亡大事,字里行间还见忡忡忧心,使我不安。我不欣赏太白东坡之政论,然其慨然豁达之人生态度,诚足为后辈感而效仿之。
欲致慨然豁达之人生态度,以我看来,第一件大事在于吃。听闻梁州地属湿热,常以鲜花为饼、菌菇入菜,还有中外闻名的汽锅鸡、烧鸭子,三哥何不趁机大啖美食?
第二件便是能够苦中作乐,我先给三哥讲两件趣事:
一:前日,听耶教莫尔门派牧师讲古,言此派名典《莫尔门经典》,是由欧洲传来之神子教旨,初被先知莫罗尼藏于本邦库穆拉山,后有史密斯氏得神人指示,获此神书使其重现人世,然书上全是古文,时人莫之能读,而史密斯氏又于梦中得神喻,无端竟能解读神书,史密斯之信徒日众。
与黄巾起义密切相关的太平道人于吉,在《三国演义》中是令孙策失却主上威严的神人。于吉弟子宫崇向汉帝献书时,称《太平清领书》是于吉在曲阳泉水上得之。
由此感慨,原来太阳底下无新事,古今中外神棍皆道路同一,将自己所做书籍伪托神灵名义,又由自己受神灵委托指示,于某山某水中按神谕寻得。以此来故弄玄虚、自抬身价,如此可笑可鄙之招术,今人竟还有深信不疑者,天下少学无智之辈,诚然多矣!
二:
孙离叔叔虽在哥大任教,在波城却有位多年老友——白道昭先生。白先生原在波大教书,因病离休,上半年孙叔叔过波城望白先生,携我一同拜见白先生,言我是新一代之青年领袖,其中推誉不必赘述,我只觉孙、白与其余同座者之言论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