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殿内很安静,沈惟舟不说话,秦随也不说话。

两个人就那么僵持着,像是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什么。

太医来过了,这次换了一个胡子更长更花白一点的老头儿,比上一个敢说了很多。

“公子这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老太医意味深长,“若是寻常人恐有性命之忧,但公子福泽深厚,体内尚有一股气力替你缓解了这道暗劲。”

“只是未恢复之前怕是不宜再过度耗费了,不然后果……”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沈惟舟和他都心知肚明。

沈惟舟看了一眼在外殿和几位大臣交谈的秦随,对老太医微微颔首,语气带着请求:“可以不要告诉陛下吗?”

没等老太医反应过来,沈惟舟又十分自然地接了一句,漂亮乖巧的脸上带着几分羞赧:“我怕陛下担心。他日夜.操.劳国事就已经够累了……”

和聪明人说话从来不需要说完,只要懂得留白,他们就会自动给你补全话里的未尽之意。

老太医显然是想歪了,他顺着沈惟舟的意思往下想,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看沈惟舟的眼神竟带上了一份看自家后辈的怜惜。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老夫懂得,公子好好歇着便是,陛下那边自有老夫去说。”

沈惟舟微微一笑:“多谢钟老。”

太医走了,秦随谈完进来看了沈惟舟一眼,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怎么都不吭声,看上去像是气还没消。

沈惟舟困得厉害,半倚在床上,长睫欲落不落,呼吸平稳,也没什么理会秦随的意思。

两个人又诡异地沉默起来。

[秦狗:老婆怎么还不哄我?]

[舟舟,专业训狗大师,暴躁狗狗都能训成蠢兮兮的哈士奇。]

[但凡让那群大臣看看秦随现在的样子,他们都说不出暴君这两个字。]

[暴君?秦狗也配?]

[舟舟好漂亮嘶哈嘶哈,他刚刚的战损模样真的杀到我心里了。]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眼看着沈惟舟的头一点一点的,像是马上就要睡过去,秦随终于又坐到了他的床边。

沈惟舟下落的脸一下子落进一个温热有力的手掌中,让他不至于磕到床沿上,也让他多了几分清醒。

美人迷迷糊糊地看过来,湿漉漉的眼神中无辜而不自知:“嗯?”

秦随喉结微动,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手中的触感柔软滑腻,又让他想起衣襟下那抹刺眼的雪白和浅淡的绯红。但比这两色更让他印象深刻的,其实是沈惟舟胸口处那可怖的青紫。

差一点,就差一点。

就像之前他救不下的所有人一样,沈惟舟也会像他们一般,就那么死在他面前。

秦随知道自己实在称不上什么好人。

他曾为了一次贪腐案子下旨诛杀流放上千人。

他曾在大殿上让反对他出征的老臣要死出去死不要脏了他的大殿。

他曾为了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弑父杀兄,然后把一干不支持他的人全都以雷霆手段清出官场,用最暴力也是最直接的手段坐稳了这个帝位。

他的手段在文人眼中卑劣不堪,落在史书里大概也是一个专横独断,暴虐残忍的评价。

很多人在临死前都对他施以最恶毒的诅咒,恨不得拖着秦随一起下地狱。

他们咒他不得好死,秦随不在乎。

他们咒他永失所爱,秦随没想过。

他们咒他永远孤寂,只要是在乎的人事物,统统都会被人毁掉。

秦随不喜欢这句话,但是那人暂时又不能死,于是他就派人割了他的舌头。

但这句话在过去的数年间,逐渐应验。

只要是秦随稍微感点兴趣的人,一个个的,全都没有好下场。

“……”

沈惟舟看不透秦随到底在想什么,但他此刻的气息太过孤寂绝望,应该是想到了一些不怎么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