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临盆
天沉得仿佛要坠落,炉烟翻腾遮住满山皓白,灰扑扑的,像是云被揉碎了,掺进尘土。
木屋内,江慈剑鲜少露出如此心事重重的模样,望着灶膛内跃动的红光,不时添些柴火。
“司韶令……”
他无意识地低唤一声,眼底落下独属于灶中稻草的柔软,却又很快化为灰烬。
司韶令自是已告诉了他,他的真正身份,原为五派之一的擎山弟子。
至于其他的,司韶令倒不曾细说,但江慈剑在此怔然良久间,无疑也隐约猜到了一些。
比如,当初落入五派手中的七道寨门图纸为何会沾有他的信香,出寨执行任务的邬默因何而死,凤毓对江盈野的忽然背叛……
如今仔细想来,都与司韶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司韶令——俨然就是五派安插于江寨的奸细。
江慈剑目光微晃,由于想得过于入神,没注意到指尖黢黑,只用力揉了揉像覆了层雾水的额角,在脸上留下一片模糊的污迹。
私心里,他竟是很庆幸。
司韶令果真与这寨子里的人并非同路,以他的本事,日后定如他的容貌一般光芒万丈。
也更加如他先前所说的,很想要和司韶令一起离开江寨。
看青山铮铮,一剑为慈。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出去过江寨,尤其,若是与司韶令同行,只稍一想,胸腔便满当当地悸动不已。
可纵然这般,他在心下震荡之余也会忍不住地想,司韶令偏选在今日突然带他们走,甚至等不及萧夙心这几日将孩子生下,是江寨即将有什么变动么?
——我是说,假如江寨被那些正道围攻,就此覆灭了。
反复回想这句,其实话里隐含的讯息并不算深邃。
江慈剑转头看了看,目光惴惴,向与他一墙之隔,萧夙心的住处望去。
要如实说出来么?
紧抿的嘴唇动了动,却终是忍住了。
寨子也曾几次遇到围剿,但都没能成功,而一旦司韶令的身份被江盈野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不如他寻个由头将萧夙心先带去约定的地方,司韶令总不可能害他们,若江寨当真有动荡,也可保护萧夙心不受影响。
思及此,江慈剑不由又望了一眼外头天色。
随后神情一紧,蓦地站起了身。
眉头沁了好些细密汗珠,他忽然意识到一事。
临近萧夙心生产,不管寨中事情多么繁杂,江盈野每日亥时都会过来看一眼萧夙心是否安然,按理来说,此刻他应该到了。
可外头已接近冗黑,早过了往日的时辰,依旧没见他的身影。
不知为何,江慈剑心中翻起一股按捺不住的不安。
江盈野是遇到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在做么?
司韶令与他约定在戌时,定也是为了等江盈野来见过萧夙心再行动,但若江盈野今日推迟了来这里的时间,他们是不是也该再晚一些汇合?
而江慈剑正琢磨着应赶快找到司韶令重新商议,不料隔壁房内蓦地传来一阵响动。
便想也没想,他忙不迭冲入萧夙心的屋子。
“娘!?”
只见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碗,一旁是个正手足无措的小女孩。
那是先前他从凤毓的丹炉里救下的女孩,也就七八岁的年纪,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天生哑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不知道她的家在哪儿,也没能找到机会送她出寨,而她除了最初醒来后的抗拒,后来应看出了唯有他们母子不会伤害她,倒是十分乖巧,便一直被萧夙心留下同住,也算与萧夙心有个照应。
眼下她之所以不小心打碎了碗,其实是被萧夙心吓了一跳。
不怪她失手,连江慈剑一眼看到萧夙心此刻的情形,也瞬时紧张得有些慌了神。
因为竟在这个时候,萧夙心的羊水破了。
“怕什么?”怀胎十月,萧夙心的行动已是艰难,见眼前两人都定住了般,倒仍淡定以一手捧着高隆起的肚子,甚至还有心情继续咬了口另一手上的蒸饼,“果然像只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