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戏弄

沈元夕做了个很长的梦, 记不清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混乱泥泞,她就像一只战场上的马, 眼前硝烟弥漫, 身上火辣辣的疼, 吃了很多箭矢刀鞭, 恶狠狠打了一场。

然后,梦里下起了雨,身上又疼又冷。

恍惚中, 她气愤地骂粮草克扣,战士们竟然连过冬的棉被都没有了, 冻到她不要紧, 父亲呢?那些士兵们呢?

于是, 梦中的她怒火中烧, 怒气憋在胸膛,从嗓子眼喷了出来, 大喊着被子,过了会儿,就真的暖和了不少。

梦里也终于平静了, 沈元夕坠入静谧的黑暗, 睡了不知多久, 意识舒舒服服向前漂游, 是她漠北的小床, 而后是一片绿草如茵, 小豆芽似的薛子游跑得很快, 手里牵着夜鸢的线。

她在合掌许愿时, 月色下的银发一闪而过, 这才猛地想起,自己早就到了京城,而且,还嫁人了。

沈元夕霍地睁开眼。

飘飞的意识被重重抓回身体,沉重的钝痛像个铅坠,压着她的胸口和肚子上的伤。

先是前面疼,片时又是后腰也疼,紧接着脑袋也疼,躺久了的闷疼。

周围空旷,空气中黏着水润的湿,耳边沙沙响着,是雨水落在草木间的声音。

沈元夕侧过头看,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地面上,却并不冷硬。宽敞柔软的草编垫堆满了柔软暖和的锦被。不远处摆着一张小几,四周垂着宽阔硕大的几扇竹编垂帘。

从竹片缝隙泄进来的光能隐约看到外面应是白天,听声音是个雨天,只是屋里很暗,没有光。

沈元夕又将头偏到另一边,看到了散在她枕边柔软的银发,丝丝缕缕仿佛流淌的白溪水光,像捣碎了夜明珠织就成的绸缎。

三殿下斜躺在她身侧,沈元夕看了好久才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姿势。他头枕在她的被子一角,自己身上只披了外衣作被,沉沉睡着。

沈元夕静静看了许久,终于完成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小小心愿——她伸手摸了三殿下的头发。

是微微泛凉的触感,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丝滑,若是稍微用力,那缕银发就会像溪水一样从指间淌走。

他的头发,总能让她想到雪夜,月光,想到繁华夜景之下,象征盛世的锦罗绸缎。觥筹交错间,乱人眼的弧光。

沈元夕指尖又捏起一撮,情不自禁地饶指,她神情专注认真,好似在做要进贡的针线绣品。

忘我地玩了会儿,一只手过来,拂开了她捧着的银丝。

三殿下悠悠支着头,斜倚着笑望着她。

“还疼吗?”

沈元夕收回了手,下意识摇了摇头,嘴里却诚实地说:“疼……”

她想仔细与三殿下说哪里疼,可发出声音后,喉间的疼痛火辣辣的,还磨出了些铁锈腥味,粗糙的蹭触感,让她难以说出第二个字。

沈元夕眉头似蹙非蹙,忍痛的神色,把三殿下给看心疼了。

他不见了。

余香还在,已经沾染到沈元夕的身上发丝上,那是她日渐熟悉的气息,也是她沉在梦中尚不清醒时,隐约嗅到的气息。

一种让人心安又免不了心悸的幽香,于暗处细细流淌绕梁,细腻温柔,但底色却十分霸道,染上了他的气息,就嗅不到自己的味道了。

一道光照来,又很快消失。三殿下端着水,放在地上,将沈元夕托起,喂她了半杯水。

沈元夕吞咽时,痛感撕扯,她捂着脖子,几口水吞下去,火辣辣的疼减缓了许多。

“喉咙好痛。”她皱着眉说道。

“是血烫的。”三殿下告诉了她原因,“喂了太多,伤嗓子。”

血自然是他的,沈元夕也猜到,她可能就是靠三殿下的血脱了险。

三殿下的手原是搂着腰,说话间,自然搭在了她的伤处,轻轻揉了揉,问她:“这里还疼吗?”

疼。

但沈元夕脸烧了起来,又不觉得有多疼了,抵不上现在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