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雷雨猛烈地拍打着门窗,大有要震彻乾坤之势。
借着窗外透进的几缕薄光,顾珩看见秦观月弓腰蹲在地上,似乎在用手匆匆地扫拂着什么。
她的左手中还握着那枚瓷瓶,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躯,都被顾珩尽收眼底。
顾珩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只是静静地观望着她的举动。
即便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但表面上,他甚至连呼吸都如寻常般均匀平静。
他看着秦观月将瓷瓶的封盖盖上,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自己的袍子里,甚至还因为怕露馅,而抚平了衣袍上的褶皱。
顾珩想笑,胸腔里却好像被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那种仿佛被拽入深渊,又一次被背叛的不甘滋味,重新在他心里扎根,张牙舞爪地对着他叫嚣。
他看着秦观月那截纤细的玉颈,几乎想要立刻将其捏断。
过了良久,他攥紧被衾的手指缓缓地松开,似乎看厌了这场好戏,声音平静地开口:“你在做什么?”
在这个本就凄冷的雨夜,顾珩的声音似乎比窗外的惊雷飞火还要骇人,秦观月一时通体冷颤,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咽了下口水,将握着小瓶的手迅速背在身后,声音颤抖道:“珩郎……”
顾珩缓缓地从榻上半坐了起来,右手撑在半支起的膝盖上,看着她。
秦观月的手心里全是热汗,险些握不住那枚瓷瓶。
她飞快地想着借口,支支吾吾道:“外头雨下的太大了,我害怕得睡不着。”
她将那枚小瓶握在手中,挪蹭着走向榻边,趁上榻的瞬间,将那枚小瓶放进了枕头底下。
做完这一系列行举,她的背后都沁出了一层湿汗,沾着寝衣贴在身上。
但好在顾珩似乎还没发现那枚小瓶。
秦观月松了口气,转而抱住顾珩的腰,往他怀里钻去。
她将整个脸都埋在顾珩的颈旁,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青竹味道。
“珩郎,我怕。”
想象中顾珩抚慰她的手并没有落下,秦观月愈发不安,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轻笑。
“珩郎,你怎么了?”
“没什么。”
秦观月曾和他说过她为何害怕雨夜,一切源于她在雨夜的悲惨过往。
那时顾珩的确动容过,甚至心生怜悯,想要尽己所能地保护她。可如今看来,她依旧改不了骗人的习惯。
顾珩的心中蔓延出复杂到难以辨明的滋味,不甘与愤怒交织在一起,紧紧地勒住他的气口。
但这一切令人畏惧的情绪,都被他掩藏在平静无波的表面下。
顾珩伸手抚上她的眉弯,再到她的秀鼻,他轻轻地缓渡,面容被忽明忽暗的光影轮渡,显现出晦涩阴恻的模样。
但他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让秦观月分辨不出他的喜怒。
“月娘,你每日睡在我身边,有梦见过他吗?”
顾珩的声音很轻,落在她颈侧的手却冰凉地像是一只毒蛇在攀爬蔓延。
“没有。”秦观月几乎是想都没想地摇头,恐惧慢慢地堆积在她的眸子里,让她等不及想要做些什么,去消弭这份恐惧。
“我的心里如今只有珩郎,每夜梦见的也都是与珩郎在一起的情景。”
“是吗?”顾珩的眸色暗沉,倒映着窗外彻亮的飞火,“月娘,我把你困在这里,让你再也见不到他,你非但不怨恨我,反而想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为什么?”
秦观月怔愣地看着顾珩。
她想要继续像以前那样,在顾珩面前不经真心地说出那些动人的、满是欺骗的情话,可她张了张口,却觉得喉间像是被一只大手箍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当然怨恨他将她困在这里,让她失去了贵妃的名位,让宫里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个疯子。
她更怨恨他的残忍无情,他的欺骗。他非但没能救出母亲,如今还害得她与母亲,与陆起戎,永远只能隔着一道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