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可我没力气了

钟恺凡就是再急,再忙,面对着他,还在耐心地解释,包容他情绪失控,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而他又是怎么对钟恺凡的?当初为了跟钟恺凡分手,他和安然的亲密照曾经满天飞,他一句解释都没有,钟恺凡还要面对失去至亲的创伤。别说路辰还只是个挡枪的,林远此刻才真正意识到,曾经给钟恺凡带了多大的伤害。

这六年里,钟恺凡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怎么做到见了面不把他轰出去,还给他盛汤,挑去葱油?知道他背上有伤,气得让他罚跪,整宿睡不着觉,又给他膝盖上药;知道他拍戏辛苦,每次都尽量找机会来见他;关心他的腰伤,给他做理疗,嘱咐他好好吃饭;担心他太瘦,派了私教过来跟着。

幸亏电影挣了钱,否则他该怎么面对钟恺凡?他记得钟灿写在照片后面的话,让他照顾好钟恺凡,林远觉得自己并没有照顾钟恺凡什么。

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会情绪失控,会钻牛角尖,嫉妒和恐惧发了疯似的生长。见了路辰,他只知道有人要抢钟恺凡,他一刻也控制不住,恨不得扑上就要撕咬。

什么脸面,什么教养,什么理智,统统见鬼去了。

尽管他不想承认,他有点憎恨钟恺凡,恨他对自己那么好,让他不堪重负。这下好了,欠了钟恺凡这么多,好像还不清了。焦虑和恐惧铺天盖地,仿佛要他彻底淹没,他一次次浮沉,鼻腔里全是海水,又咸又黏,刺激着他浑身的伤口。

他想游上岸,因为钟恺凡正戴着太阳眼镜,坐在沙滩椅里,仿佛在等他游回来。但岸上有人陪着钟恺凡,那个人叫路辰,手里还拿着一杯橙汁。海水继续涌动,他沉了下去,屏住呼吸的那一瞬,他在海里看到了钟灿,像一只优美的鲸鱼,笑容真切而灿烂,张开双臂,朝他缓缓游过来。

钟灿说:“阿远,再努把力呀,你看,哥哥在等着你。”

林远想说什么,五官变得扭曲,吐出一串泡泡,耳朵开始失聪。

“你别怕,我推你上去,让哥哥看见你。”钟灿游了过来,托住他的胳肢窝,稍一用力,林远浮出水面,他猛烈地咳嗽着,呛得满脸通红,大口大口地呼吸,喉咙处传来刺痛感。

钟灿围在林远身后,握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指着棕榈树的方向,“你看见了吗?顺着那个方向游过去,就能找到哥哥,他一定会看见你。”

林远回头拉住钟灿的手,声音从喉咙挤出:“钟灿,我们一起上岸!我们一起,我们要一起,你以前说过的,我、你、恺凡,我们三个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撇下你。”

钟灿脸庞上挂着水珠,短发乌黑,被海水浸湿,他摇了摇头,笑容舒缓,“我就不上去了,海里很安静,我在这里很舒服,潮汐来临之前,经常能游过来,看见哥哥和你。”

林远还想说什么,背脊传来一道力量,他听见钟灿字字坚定地说:“阿远,你要勇敢一点,要像勇者一样,奋力地游回去。人在绝望的时候,只能自己救自己。”

很快,他被推了好远,再回过头时钟灿已经不见了。林远在水里翻腾着,他在呐喊,在挣扎,求钟灿不要消失。幽蓝的海浪扑了过来,全世界变成璀蓝色,透着晶莹的光芒。海浪像裙摆一样,裹着细碎的薄纱,在风中飞舞,那道一卷而起的弧度像极了滑雪道,如果能在海上冲浪该多好。

浪来了,把林远重新卷回来。

钟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声音透着无尽的力量:“阿远,记住我说的话。”

林远胡乱抹着脸,分不清海水和泪水,“可是我回不去了,我已经离浅水区很远了。”他仰头呼吸,浮沉不定,“我也要想回去,真的,钟灿,我没有骗人,我很勇敢的,可是我没有力气了……”

钟恺凡象征着生,钟灿

象征着死。

他在海里泅渡,被浪潮席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远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看见余晖照了进来,屋子被染成棕橘色,隐约看见尘埃在空气起舞。家具表面镀了一层浅金,时间仿佛静止了,美好到让人舍不得呼吸。

茶几上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林远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坐起身,见屏幕上方闪烁着一串号码,他认识那串数字,是安然的手机号。

林远朝茶几坐近了些,双腿分开而放,他拿起手机,手肘抵在膝盖上,脑袋垂了下去。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将接听键滑向左方,他怕安然担心,给她发了短信:我很好,不用担心。

安然果然没有再打来,短信回复得很快:好,每天给我发个消息就行了。

程医生那天问林远,为什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林远当时说,因为觉得世界很吵,想找一个无人之境待一会儿。他在玻璃罐子待了很久,觉得很闷,现在好不容易打破玻璃罐子,费尽千辛万苦,他见到了钟恺凡,但没有觉得一点好转的迹象,还是会觉得很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