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一更)

“你就不能对我有点防备吗?”

他觉得有些好笑, 她这么横冲直撞地闯进来的时候说他没找人拦着她,万一要对他不利,恐怕刀已经在眼前了, 现在她这么突然出现, 却又好像丝毫都不觉得,毫无戒备之心地借别人的床榻休息是什么要紧事。

不过说白了这金风细雨楼中也未必就不会被人渗透进来,他苏梦枕的地方才是楼里最安全的。

她睡得太沉, 若无法反应过来有人靠近, 这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他起身将烛火吹灭了两盏, 让屋内的光线暗淡了几分, 返身去看她的时候,这个困倦得已经陷入了沉睡的少女眉间才不自觉地舒展开了些,攥着的拳头也稍微松开了些许。

摇曳不定的烛光将她的脸映照得有些透明, 看起来安静了许多。

这三天两夜的奔波显然让她太累了。

第一夜指的显然是宫中的“闹鬼”那晚。

诸葛神侯被停职监/禁在京城中无疑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蔡京一党自然想要借助这个机会找补回来前几日的憋闷。

好在这到底是他和神侯之间商议好的结果, 提前布置的准备暂时让对方难有成效。

现在就看后面的两日一夜间她做了什么了。

她既然觉得醒来再说也不影响结果,他也相信她的判断。

等她消息的时候这种心思不定的状态,让他再去自欺欺人地相信他怀着的还是对知己的情绪, 实在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

可现在她就这么近在咫尺也仿佛拿他当自己人地睡在这里, 他迟疑了许久,指尖却始终距离她的脸有些距离。

他突然想到了七年前她的消失, 和她说的时间差不一样之事。

七年过去时间几乎在她身上停滞, 在他身上,积年的寒症却在持续淤积, 仰仗着内功压制才勉强维持住性命, 可他连内功也极寒, 与饮鸩止渴并无区别, 他又何必耽误一个完全可以有更多选择和机会的姑娘。

他伸手抵着咽喉之下的位置,压制着可能将她吵醒的咳嗽,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去将窗扇推开了些,驱散了屋子里的药味。

好在今夜风轻,倒也没传进来多少冷意。

不过等他重新坐回床边的时候,她几乎整个人都已经卷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半张脸,和从被角下伸出来的几根手指。

苏梦枕本想将她的手放回去,却在触碰到她指尖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她本能地握在手里。

手指被抓住的瞬间仿佛被握住的不是手指而是心脏,他心跳一滞,却觉得自己此刻想不那么君子地慢一步挣脱开来,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了像是在自说自话的呓语:“不冷吗?”

温热的手指搭着他的指节指腹,那一点难以判断到底是否抓得住的温度,从指尖一路烧到了心口,她却显然不会在此时回答他这个冷不冷的问题。

“算了,好好睡吧。”

等时年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经大亮了。

她蜷曲了两下手指,总觉得手上好像还残留着什么温度,但又好像只是因为没包裹在被子里的缘故而已。

香炉中似乎换了种熏香,让屋内的药味没有这样沉重,夹杂着一丝让人觉得不太像是苏梦枕惯用的清甜香气。

她走到香炉边上,看了眼还未收起来的熏香盒子,上面贴着的字条又分明是安神香。

将窗扇稍稍合拢了些后,时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霸占了苏梦枕的地方休息,确实是安全了不假,可这其实也是他本该休息的夜晚,自己相当于也是打扰了一个病号的夜间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个地方住还要惊动别人不太方便,他干脆歇在了软塌上。

解下的大氅搁在一旁,从他压在身上的被子边缘,露出那件杏色的长衫。

他病得太久,杏色的暖色调稍稍压住了一点苍白之气,又不至于太失了上位者的持重,只是被尚未燃尽的烛火晕染了一层微黄的光晕,显得柔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