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茂华领着婉婉进书房。
陆珏的书房里处处清雅旷然,连多余用来装饰的名家字画都无,屋中多石、竹等物件,桌案前隔着扇锦纱屏风与细竹垂帘,里头便是他平日处置笔墨纸砚的地方。
他此时就坐在桌案后的宽大太师椅里,支颐垂首,看不出来在忙些什么。
“进来。”
茂华早悄悄退出去了,婉婉一个人站在垂帘外,听见他开口,收拾了下心思才走进去。
桌案上的角落处放着一只小小的红色瓷瓶,她才走近就一眼看见了,“表哥你生病了吗?”
陆珏看起来有些疲倦,指腹抚了抚眉心,掀起长睫越过面前成山的文牍看向她。
“去拿把椅子到这儿坐下,替我写几个字。”
他懒得回应,婉婉也就不问了。
光看他眉心微蹙,单手扶着一侧太阳穴闭目静心地样子,她就想起来从前听府里老人们说起过,表哥好似有头疼的旧疾。
听说是幼年时寒冬溺水落下的病根儿。
婉婉拖着把椅子到他旁边,轻拿轻放,才坐下,他忽然俯身,越过她肩膀,从桌案一侧拿过来一沓文牍放到了她面前。
“这些你来念,我说,你写。”
婉婉看了看那一沓文牍,再看看外头的天色,微微睁了下眼睛。
表哥每天的工作量都这么惊人吗?
怪不得盛京里好多文人学子,私下里都称他是太子身边的“第一谋士”。
他仍旧在婉婉身后坐着闭目养神,也不催她,呼吸规律而清浅,她不自觉也随着他调整了下呼吸,开始拿起第一册 文牍。
这些都是各地的重大政事摘录,由他批复后会尽数送往东宫。
陆珏眼下任职谏议院,品级却因靖安侯陆进廉在前年科举时生生将他的文章压了下来,最后用盛京纨绔子弟那套,捐了个末等听勘的微末官职。
如此之举也是为韬光养晦,要知道陆进廉肩上不光担了靖安侯的爵位,更身兼大行台尚书令一职,正二品上官,陆家在朝堂上统领百官,宫里又有个亲妹妹母仪天下,二人已占去了前朝后宫最尊崇的两个位置。
再多,恐怕适得其反。
“表哥,你慢些……我、我跟不上了。”
婉婉有些着急地开口,稍停了下手中奋笔疾书的动作,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又赶紧严阵以待。
他脑子转得太快了,无论遇到多棘手的问题,都总能很快给出对策,仿佛那些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对策,根本原来就存在他脑海中一样。
陆珏嗓音顿了下,再开口变成了一句一停,明显比最初慢下来许多,好教她不至于跟得太吃力。
傍晚日暮时分,窗外廊下挂起了灯笼。
最后一本文牍合上时,婉婉眼睛是酸的、手腕是酸的、脖颈更酸的好似再抬不起来了。
她塌下双肩懒懒抵在桌边瘫软了好半会儿,身后一直也没有动静。
婉婉扭头去看,陆珏仍旧闭着眼睛靠在椅背里,单手支颐,窗外照进来的灯火将他面上照成半明半暗,眉骨、眼睫、鼻梁投下的阴影,越发显得轮廓深邃了。
他忽然抬起长睫,墨黑的瞳仁沉寂、静默。
四目相对,婉婉心尖儿一颤,手中的笔“噔”地一声掉在地上,吓得她赶紧弯腰去捡。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弯腰就直直一头撞在了他膝盖上。
“哎呦!”
这一下撞得够结实,婉婉痛呼一声,抬手捂住额头,手中刚捡起来的狼毫,染墨的笔尖就那么不偏不倚地,又在他银白的衣摆划出一道鲜明的痕迹。
……
她不自觉吸了口冷气,半会儿不好直起来身子来。
陆珏才伸手托着她小臂,稍微用了点力把人给略强硬地“架”了起来。
“撞痛了?”
他语调清清泠泠的,看见婉婉脸上通红,也不知是痛的、羞愧的,还是弯腰太久让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