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他,馆长立刻焦急担心的问:
“什么问题?弦绷弯了乌木,还是琴身裂纹太深?小周,你是意大利回来的专家,快来看看这琴——”
“余馆长,先等等。”
樊成云清楚自己徒弟的脾气,安抚了焦急的馆长。
他皱眉沉声道:“小应,我教过你很多次,说话不能如此直接武断,不看场合。”
“是,师父。”
钟应看了看周围困惑好奇的人群,建议道,“我希望可以单独和各位聊聊这琴。”
单独,那就是没有外人继续听琴的余地。
余馆长诚惶诚恐的带着怀抱古琴的钟应,往博物馆更深处走去。
等到会议室大门关上,钟应视线低垂,把琴重新放在宽敞会议桌上。
周俊彤急迫地出声。
“钟先生,这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钟应没有立刻回答。
那双纤长有力的手抚过琴弦,没了之前的小心谨慎,狠狠泼剌出一道圆润宽广的律动。
他的声音清晰笃定,“雅韵琴长两尺、宽五寸七分, 琴头微翘,琴腰下沉。半箱后接一长琴尾, 琴尾下有雁足。”
手上的黑色雅韵,尺寸外形和他说的完全对得上。
“鼓琴有空灵木鱼声,回荡箱体,如撞木钟。”
但他掌击琴身,发出沉闷声响,丝毫没有撞击木钟般的回声。
“两弦共鸣,合为一音。五音十二律尽在指尖。”
他两指勾划长弦,发出前后不一的响动,显然两弦发出的音调无法互相融合。
“更重要的是——”
钟应说着,把琴高高竖起,猛然一翻,惊吓得身边的人下意识伸出手虚虚护琴。
“你干什么?”周俊彤尖叫。
馆长大喘口气,“祖宗!”
唯恐他要来个俞伯牙摔琴明志!
可钟应只是将琴怀抱于身前,他手指微微弯曲,如盲人摸字一般,深入半箱式琴腹,细致摸过“繁弦既抑,雅韵复扬”八字刻痕。
琴身断纹会骗人,弦音记载会有误差,但他指腹传来的触感精准无比,确定了他的判断。
“这是不到二十年的新刻,琴身遍布蛇鳞梅花纹路,唯独字体凹槽处崭新光滑,有故意做旧的颗粒突起,绝对不是生漆、木材经过时间自然风化形成。这样的琴身,怎么会是唐代斫制的乌木?”
钟应说得十分肯定,看向樊成云的视线饱含愠怒。
“师父,这不是雅韵,这是一张新制的现代仿品。”
“怎么可能!”
一直在倾听翻译的斯坦福,率先提出异议,“我就知道,不能让樊大师之外的家伙弹奏这琴。你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居然敢说这琴是假的?”
“稍安勿躁。”
樊成云面对资产经理人的怒火,显然选择维护自己的徒弟。
“他只是提出自己的观点,稍加佐证,我们古琴鉴定真伪从来如此,斯坦福先生没有必要这么生气。正常的讨论罢了,真的做不了假。”
斯坦福的愤怒,在樊成云悠然平和的劝说里散了不少。
他皱着眉看向周俊彤,“杰西卡,你在贝卢博物馆保护这琴五年,又一路护着它回国,你来告诉这个小子,他到底错在哪儿了!”
钟应抬眸看去,见周俊彤神情如遭雷劈,盯着他的视线都写满了惊慌。
幸好她声音还算平静。
“这琴从2007年带回贝卢博物馆的时候,状态非常糟糕。琴身遭到虫蛀,琴弦断裂,看起来就像吊着几根丝线的烂木头,十四年来,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修复近百次。”
“所以,就算你手上有记录这琴音色、木质感的文献,也不可能和这琴现在的状态完全符合。”
古琴不是瓷器、画卷,仅凭修复外观就能完好如初。
周俊彤说,十弦琴每一次的修理记录,用材、用料、用漆、用弦数量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