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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马恩岛
1981年6月16日,星期二
索尔从来没有在置身于这么大的雨中。他在海岸上奔跑,暴雨倾盆而下,就像是砸在不幸站错位置的演员身上的巨大帷幕,几乎要将他压进沙滩里。海面上的巡逻艇和远方的直升机射来的明晃晃的探照灯灯柱,如同夜幕下的一道道曳光弹尾迹,但它们只照亮了汹涌的巨浪。索尔继续奔跑。暴雨将沙地变成了泥沼,他的光脚不时会打滑。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跌倒,不知为何,他觉得如果自己摔倒了,就再也不会爬起来了。
但雨势很快就弱了下来,就像它变强时一样突然。上一秒,暴雨还在猛敲他的脑袋和赤裸的双肩,隆隆的雷声和雨打树叶的啪啪声交织在一起,淹没了其他所有声音;下一秒,雨滴敲打的力度就减弱了,透过被风掀起的雨帘,他已经能看到十几米开外,听见有人在朝他大喊。他前面矮矮地蹿起一股股沙子,索尔起初还以为这是蛤蜊或者螃蟹对暴风雨做出的某种反应,但他转瞬就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朝他射击。螺旋桨的轰鸣透过呼啸的风声传来,一个巨大的物体从头顶一闪而过,白色光柱扫过海滩,想要锁定他。直升机大幅转弯,逆风绕到他前方,在沙滩和海面上方二十英尺的位置倾斜着滑行。两艘船穿过远处的白浪,舷外马达发出隆隆的怒吼。
索尔趔趄了几步,差点儿跪到地上。稳住身形后,他接着奔跑。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岛北面的海滩比这条海滩短,丛林也距海滩更远。探照灯从他身上扫过,直升机终于转过了弯,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在暴雨中错过了潮汐通道。夜色、暴风雨和潮水让他丧失了方向感。但他只能继续跑,每呼吸一次,就像有一根被烧得通红的铁丝在气管和肺里烫过一遍。他现在听得见突突突的枪声,看得见两侧沙地上弹跳的沙子。
直升机沿着海滩呼啸而来,闪着金属光泽的起落橇与他的头部齐高。索尔纵身向前一扑,胸部、腹部和生殖器仿佛狠狠地从砂纸上滑过。螺旋桨搅起的狂风将他的脸压入沙中。从伏卧在地的索尔身上飞过时,直升机剧烈地起伏颠簸,索尔突然听见一个如同扳手掉进滚动的钢桶中的声音,可能是直升机被子弹击中了,也有可能是直升机自己出了机械故障。五十码外,直升机试图爬升,但只是向左滑向了海面,然后又大幅右倾。螺旋桨和尾翼奋力维持着平衡,直升机径直朝丛林中飞去。
一开始,索尔还以为直升机会用螺旋桨在十米高的丛林中劈砍出一条通道,树冠上的棕榈叶和腐烂的落叶会瞬间沸腾起来,就像麦克·塞纳特【24】的喜剧电影中突然跳开躲避失控摩托车的挖沟工人。可是,几秒之后,直升机不可思议上下颠倒过来,出现在丛林边缘的上方。驾驶舱的有机玻璃窗反射着直升机自己的探照灯光。现在这些光柱正直射天空,因为整个机腹都翻转过来了。直升机的残骸碎片从天而降,散落在五十米长的海滩上,索尔连忙再次趴下。
驾驶舱撞在海滩边缘,弹起来,越过近岸的白浪,就像用力抛出打水漂的石头,消失在十英尺深的水面之下。一秒之后,不知什么东西引爆了舱内残存的炸弹,海面瞬间炸开,如同透过厚厚的绿玻璃看到的一大团火焰,白色水柱蹿上二十英尺的高空,如同遽然喷发的间歇泉。索尔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飘来的水雾。直升机残骸碎片又“啪嗒、啪嗒”陆续落在沙滩上,持续了半分钟之久。
索尔站起身,将沾在身上的沙粒拂掉,痴痴地打量周围。他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大洼地的一条小溪里,这时,他被第一发子弹击中了。他感觉左大腿传来一阵刺痛,刚转过身,右肩胛骨又狠狠挨了一枪,整个人四肢张开栽进了泥泞的溪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