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谁都没想到赵顺能回来,确切地说是在没人请赵顺回来的时候,他自己能回来。
赵顺有工作证,有进门卡,有熟面孔,没有谁剥夺他上班的权力,所以他像一个月前一样地进了办公室,十分自然。罗洋到单位的时候,看见赵顺正在给办公室大扫除。
赵顺看罗洋来了,有些犹豫,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早啊!”还没等罗洋说话,赵顺先张口了。
罗洋没有表现出惊讶,不知为什么,他早在脑海里不自觉地多次想象过此刻的场景了,倒谈不上什么预感,主要源自他对赵顺我行我素的了解。
他镇定了一下。“顺哥,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罗洋说。
“上班就上班呗,说什么啊!呵呵,对了,忘了和领导请示了,罗探长。”赵顺语中带刺。
“嗨,顺哥,不是那个意思,我算个屁领导啊,我是说你要是上班说一声,哥几个接你去。”罗洋说。
“呵呵,不必。”赵顺淡淡地回应,继续干起活来。罗洋愣了几秒钟,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顺哥,身体怎么样了。”罗洋语气很轻,脑袋没有探出工位。
“没事,按时吃药,挺好的。”赵顺回答。
罗洋又沉默了一会儿。琢磨了半天,再没问出问题,不是没有问题,而是没法再问,他不知道此时自己是该当个老好人,顺着赵顺说些他爱听的,还是该履行所谓的探长的职责,触及一些比较深入的事。在他来看,此时做出任何一个选择都会给自己带来不利,以不变应万变,这才是首选。干探长四年了,罗洋太知道探长这个职位的微妙。探长太小了,小到一度连人事局都不能承认这个编制。满打满算,自己才管两三个人,这是一个最基础的作战单元,说白了搁古代连九品都算不上。但探长是有权力的,他掌管着手中案件的侦查权,无论是队长还是支队长,甚至局长,对案件的判断都来源于探长的汇报。汇报是可以加入个人意见的,说有针对性也不为过,探长可以把握手中案件的进度,甚至侦查结论,这就是权力,特别是对于举报人和被举报人来说,这是探长最大的价值。
所以有的探长“玩案子”,拿案件当自己的筹码,在举报人和被举报人之间博弈。但罗洋从不“玩案子”,他知道这种行为的后果,他不想玩火自焚。出身军人家庭的他从小便衣食无忧,准点起床,吃军队食堂,准点熄灯。父亲严格的管理让他在童年就学会了按部就班地干好每一件事,与此同时,也让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充满非分之想。他当刑警的第一天,他师傅教会他的,就是在执行任务中要给自己留下最后一颗子弹。任何没有退路的举动都是非理智的,这点他在三年的刑侦生涯中无时无刻不牢记在心。后来干经侦了,还是那位师傅,在他临走的时候问他,多十万块钱能不能改变生活,罗洋回答不能。师傅说了,那就别去拿人家的钱,罗洋点头牢记。
此后的经侦生涯,让罗洋体会到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公司之间的明争,相互揭发,最后两败俱伤;公司内部的暗斗,股东之间的揭底,让原本好好的公司轰然倒塌;为了获得利益不惜出卖一切的暗箱交易;为了掩盖罪恶越堵越大的银行黑洞;为了一己私利造成单位巨额亏损的蝇头小利;为了最后捞一把而锒铛入狱的“夕阳犯罪”。这一切都源自一个字:钱。
任何人都需要钱,从乞丐到富翁,这是一个永远也没有尽头的游戏。罗洋也需要钱,但他不缺钱,所以对钱的欲望不大。通过工作关系,罗洋找了个在银行工作的姑娘当老婆,人家是年薪制,年终奖就是他一年收入的两三倍。偶尔罗洋帮妻子找些搞企业的朋友拉个存款什么的,也就仅此而已。罗洋有原则,先说事,再交朋友,这样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