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大年初一一大早, 余寿田便被小墩子叫了起来,昨夜全家守岁睡得迟,他被大墩子喊起来的时候,就恍惚的就想起从前的日子。
他从今日起便十五了,已然算作成丁, 依着新的大梁律令, 他若是活在老家, 每年要向国家纳栗两石,棉三两, 还有徭役一月。
到了他这个年纪,遇到村里兜里肥厚的家户, 已经可以娶媳“妇”给家里延绵子嗣了。
余寿田甚至替代大堂哥服过两年劳役,他又瘦又小的混在一群成丁当中, 也不知道怎么熬下来的,现在反复想起, 就剩了一个字, 苦。
可现在他是少爷了,爹还是食一鼎一簋的贵人, 也再不必吃那样的苦,可有时做梦,梦的却都是从前, 仿佛苦不完似的。
那时候的余家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多的节气。从谷雨到大寒,每个节气都有各种讲究,都有各种神灵, 都有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好吃的总是吃不完,吃呀吃,便把他吃回去,又变成了一个孩子。
窗外有人清晰且温和的唤他。
“少爷,兵部巷的曲少爷让人来说,说是辰时末刻的约您可别忘了……”
大墩子话音未落,余寿田已经从狮面枕上睁开眼睛,并迅速坐了起来。
大墩子是爹那边的小厮,他传完话便走了,而听到大少爷起来,进来侍奉的却是大谷小谷。
这是小婶娘特特给他寻的稳重小厮,认的字儿比他多了好几倍。
余寿田坐在炕上坦然受着侍奉,牙粉清口,使蛋清,豆粉,皂荚等“药”材做成的凝团净了面,上了防皴的膏子涂了脸,他这才披头散发的坐在炕上吃朝食。
洁净是亲卫巷的传统,余寿田现在每两日都要沐浴一次,也从不束发安睡,却学着好友睡瓷枕,也不知道图什么,反正是别人有的习“性”他都要学一学的。
朝食还是老样子,栗豆饭,菌汤配两荤两素的四小碗配菜,虾子干发玉兰片,两条清蒸小鱼,干拌鸡胸脯肉,一小块豆腐。
因早就约好了,余寿田用饭的时候便没有附和了童家婶娘细嚼慢咽的要求,吃的简直是狼吞虎咽,边吃他还担心的问大谷:“有田还没起来吧?”
说完又从炕几上粘掉下的饭粒塞嘴里。
大谷知道大少爷出门最怕二少爷跟,听完便笑着说:“少爷安心,昨儿二少爷耍的累了,且起不来呢,怕是要睡到晌午去了。”
听到弟弟没起,余寿田便松了一口气,刮了碗底,清了口,下了炕,开始穿过年的新衣裳。
这一年,余寿田穿过太多的新衣裳了,从陈家婶娘到童家婶娘,亲卫巷好的就像一家人,随便哪个婶娘进门后,许是闲的慌了,就都喜欢给他们置办各式各样的衣裳,甚至陈家老“奶”“奶”也是这样的,她总是有各式各样的新料子,穿不完就给他们家,也不是一匹布一匹布的给,是七八种料子每种一两匹的给。
用“奶”“奶”的话说,陈家的料子最起码堆了两屋子,她家还养了一群婆子,每天吃了吃饭睡觉,就是给大家做衣裳鞋袜。
这才将将一年,余寿田的各“色”新衣裳便不能用柜子放了,家里要特特给他空出一个屋子来堆,开始“奶”“奶”和娘还是要管的,紧他两身换着穿,可他长的飞快,便浪费了好些,从此便管不得了,就觉着眼睛疼,心也累。
换好如意云纹的大云缎圆领袍,余寿田便坐在妆镜面前安静的等,而早就候在外屋的石介家便进屋与他梳头。
他虽是男子,如今也用妆镜,也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脑袋上“插”的,脸上涂抹的,反正都是香喷喷的,初来的时候他倒也问问是什么的,后来也不问了,忙的很呢!成日子死读书,死背书,童家婶娘就恨不得把这世上一切书都塞进他的脑袋里,还说如今也不必懂什么意思,反正见识多了总要懂的,如今却是要先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