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停杯投箸不能食
白舒直愣愣的看着‘蒙毅’,看着他的因为笑容微眯的眼睛,无端的想起了某一日他于草原上打猎时,一直在观察他的那只狐狸,便是瞧见了自己将弓箭瞄准于他,也依旧坐在那里。不知是蠢的不晓得逃跑,还是知晓他并无杀意所以懒得动弹。
两者好像没什么相似之处,那是一只在阳光下有着近乎于金色眼睛的狐狸,而眼前的人是黑眸。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到了那只恶劣的,跟了他一路的,随处可见的那只普通狐狸:“是他们不懂得珍惜我。”
白舒顺着他的话重复道:“所以我理应负他们,错,并非于我。”说着说着,如死水一般的湖面起了波澜,明明是没有风的天气,明明没有外物的打搅,可那波澜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剧烈,“那么你就放心么??”
“若舒侍奉于秦王左右,君可会放心?”白舒有一双很标准的桃花眼,眼型较长,内眼角尖而内陷,外眼角细而略翘,上眼皮弯曲略深陷,甚至眼睛周围带着一点儿红晕。这让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是醉酒的人,迷离又轻佻。
明明他是认真的态度,可嬴政就是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了戏虐:“信,”他直视白舒那双弯起的漂亮眼睛,“雁北君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信。”虔诚又坚定,“因为是你,所以我信。”
当年你说你不会丢下我一人在棕熊的嘴下,你没有丢下我。当年你所给予的那些承诺,也都一一兑现了。当年你讲给我的那些东西,伴着我走过了最艰难的那些岁月——于你,我愿意去试一次。
这答案超脱了白舒的预料,他伪装出的笑意在此刻僵停在脸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中倒映着‘蒙毅’坚定的神情:“你说的所有话,无论他人怎么看,我都是信的。”如此说道,“只要你说,我便信。”
只是‘蒙毅’这话说完,院子中便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只有手掌未能遮盖的嘴角是大大的笑容,“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竟然会在这里讨论这种问题。”
并不知晓‘蒙毅’真实身份的白舒捂着眼睛,心中如镜的湖水已变为浪潮,一波又一波冲击着海岸,一遍又一遍的从满是棱角的石头上划过:“你能决定什么呢,你能影响什么呢,你又知道什么呢。”
茅焦张嘴,又很快闭合。他想要插话,但此刻秦王政与雁北君之间的气氛太过奇怪,他发觉无论自己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不应景且不合适的。
然而嬴政却不甘心止步于此:“难道将军觉得自己做错了么?将军与赵王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错的是从未有过逆反之心,一直镇守赵国雁北一带,驱走了匈奴打得羌人不敢再犯的将军么?”
“错的难道不是我么?”白舒答,“是我向赵王隐瞒了边境的情况,是我汇报了虚假的战果,是我将徐夫人送到了秦国,也是我——如今站在秦人的面前,聊了这么多却从未谈起过结盟之约。”
“不,”嬴政摇头,“错的是高坐钓鱼台,从未到过边关,不曾体谅过雁北寒苦的君王。”
“何解?”
“让自己的将军去操心一个君王才应该操心的问题,难道不是君王的失职么?让一个本应冲锋陷阵征战沙场的将军以一个君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难道不是君王的无能么?既是持剑人武艺不佳,又何怪剑芒锋利?”
这话让白舒哼了一下小声:“花言巧舌,”不以为意,“君王于臣子本就各司其职,世人可言他为君主我为臣子,臣子难道不理应替君主排忧解难么,既是分内之责,又何来的辛苦于体谅一说。”
“既互为臣子,主君不能体谅臣子辛劳,臣子又为何要全力相佐?”嬴政不跳白舒的坑,“若是如此,分内之责自然要做好,可那多余出来的努力,过盛的成果,将军理应可以独占。如此,是君失职,而并非臣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