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也说中国人的情感

  一

  近日看到一位在中国作品翻译很多知名度也很高的日本作家写的一篇短文,评说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对当年日军侵略罪行暧昧而又顽劣的态度,说小泉不能从受害国人民的情感上考虑,于是就把日韩、日中、日朝等关系弄糟糕了。

  我想还有更深层也更致命的一点,在于小泉纯一郎对60年前日本在亚洲诸国所犯的侵略罪孽的认识。认识决定情感。没有对侵华侵朝等罪恶的深刻认识,就不会有对罪恶历史的自觉反省,又如何能体察“受害国”人民的情感?于是才会把给亚洲诸“受害国”造成灾难的东条英机等十恶不赦的厉鬼,作为神而年年祭拜。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德国总理到被纳粹屠杀的犹太人墓前下跪的画面。那个庄重虔诚的跪祭的举动,谁都能看出是强烈的情感支配,却又不仅是对被无辜屠杀的受害者的情感体察和理解,而是对希特勒法西斯这个狞厉的魔鬼在欧洲所犯罪孽的深刻反省和坦诚的忏悔。我在看到这个电视画面时曾经揣测,欧洲诸“受害国”和犹太人看到这个画面时,对德国总理应该产生基本的信赖。我又反过来揣测,如若德国总理如小泉拜祭靖国神社一样去跪拜希特勒,或者羞羞答答偷偷摸摸地“修改历史教科书”,我真不敢猜断欧洲各“受害国”和犹太人会闹出什么事来。

  很显然,小泉对亚洲各“受害国”人民的情感,只有在割断对靖国神社里一伙战争厉鬼的情感纠缠之后,才可能发生转移。我近日在电视上还看到一组严酷的画面,东条英机等6名被国际法庭审判为死刑的战争罪犯,一个一个被押上断头台,套上绞绳,“咚”地一声抽掉脚下的踏板,悬空吊死。这是整个世界的正义力量对邪恶的审判和惩罚。几乎同一时期,在南京制造过30万人大屠杀的谷寿夫等7名日本战犯,被中国军事法庭审判为死刑。这7人之中有两个叫做向井敏明和野田毅的鬼子,在南京城做过一场杀人比赛,看谁先杀死100人谁就为赢家。单是这两个狰狞的厉鬼,就以杀人比赛的娱乐方式,杀死了300余名手无寸铁的南京市民。这些被中国法庭和国际法庭推上断头台的罪大恶极的厉鬼,60年后还被小泉首相当做神去参拜,作为“受害国”中国公民的我,会是一种什么情感?坦率地说,我不以为这种以鬼为神而参拜的举动滑稽可笑,因为作为一个经济大国的首相不可能在这种铁定的历史事实面前表演滑稽。我的情感里就只有鄙夷,除了鄙夷还是鄙夷。

  二

  在我的整个心理情感世界里,充溢着对我们民族和国家的尊严的敬重。正是60年前的抗日战争,让我真切地理解了什么叫民族尊严和民族脊梁。

  60年前取得的抗日战争的胜利,是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人民反抗各种列强侵略战争的第一场完全彻底的胜利。在我粗浅的历史常识的印象里,总是凸显着各种名目的割地赔银的条约,百年近代史教本几乎都可以用屈辱来概括,我曾在中学学习这段史实时产生过逆反情感。八年抗日战争的胜利,确如《国歌》所唱的,是用整个民族的血肉筑成的新的长城。这是在血与火中铸造的民族和国家的脊梁。

  我在少年时期就记住了赵一曼,刻骨铬心地记着杨靖宇饿死后从肚子里刨出来的草根树叶,还有令幼年的我感到解气的“平型关大捷”和“百团大战”。后来历史知识渐多,尤其是遇逢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今天,陕西和各省的各种媒体,都向我提供了前所未闻的抗战英雄和战例史实。毛泽东和朱德领导指挥的八路军新四军和抗日根据地的游击队,给予日寇沉重的打击早已彪炳史册。蒋介石统领的国民党军队里,有一批殊死抗击侵略的将军和士兵,至今读来听来仍然令我心潮波涌热泪难抑。去年初,我读到徐剑铭等作家所写的纪实文学《立马中条》书稿,得知曾经为我的灞桥籍前辈乡党孙蔚如所统领的包括赵寿山李兴中孔从洲等陕西籍将士,当年硬是堵在潼关外的中条山,使不可一世的日本鬼子难以前进一步,而且损失惨重。我在阅读时,几次被英雄的壮举和拼死的精神感动得掀不开下一页。前不久应陕西“民革”的邀请,参加纪念抗战胜利的座谈会,我听到张居礼讲述他的父亲张灵甫将军的抗战事迹,真是气壮山河撼天动地泣鬼神般的壮勇豪烈。我不敢想象作为团长的张灵甫组织并带领敢死队和鬼子拼刺刀时的那一股豪勇;他曾经十一处负伤直到被打断腿骨还不离开战场;武汉会战中,张灵甫在德安万家山取得大捷,被叶挺将军称为“与台儿庄、平型关鼎足而三,盛名永垂不朽”的重大胜利;《国歌》词作者戏剧家田汉,亲临战地采访张灵甫,创作并演出了话剧《德安大捷》。在开赴缅甸的10万远征军里,有1万多名踊跃参战的陕西热血青年,总指挥是陕西籍将军杜聿明。在正面战场使日军第一次遭遇重创的台儿庄战役,那位挥舞大刀的敢死队队长仵德厚是陕西泾阳人,正是他的大刀杀得鬼子难以前进,为中国援兵赢得了制胜的时间。我无法把那场长达8年的抗战中的英雄一一罗列出来,只是随手择出几位陕西籍的抗战英雄,他们每人都可以写成一部半扎厚的英雄纪实文本。他们是在战场上战死和在家门口被杀害的3000多万同胞的杰出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