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已经不在乎
贺明风在这个宴会中的位置很微妙,他和他父亲彻底闹翻,贺家的爵位轮不到他继承,他母亲家虽然是老牌贵族,但这些年族人凋零、早已没落。他凭着军功挣来的新爵位,被皇太子强硬干涉,只是最低阶的骑士,在这个按资排辈的地方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在一帮有名无实的贵族中,他又手握重兵、最有实权。
他突然没眼色地横插一脚,大家虽然愤愤不平,却敢怒而不敢言。顾云深冷笑一声、刚要说话,沈凉月飞快地用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随后向贺明风微微颔首,客气地说:“那就麻烦了。”
这个小动作看得贺明风万般不是滋味,他转过身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一腔的愤懑与妒忌强压下去,嘴里发苦地去拿沈凉月喜欢的气泡甜酒和奶油杏仁酥。贺明风走回来时,正听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贵族,略带不满地询问:“公爵大人,您以前是不是和他有过婚约?”
沈凉月轻笑道:“我母亲和贺伯母是闺中密友,所谓婚约不过是一句玩笑而已,没人当真。”
“啪”地一声,高脚杯被生生捏碎,贺明风的手上不知是酒还是血,他在旁人愕然的目光中恍惚想起,这句话与当时他对绑匪说的何其相似,那时沈凉月听到他的话,也是这样震惊无措吗?更何况,当时的沈凉月命悬一线、正在生死关头!
侍者们拿着雪白的餐巾围了过来,隔着晃动的人影,他看不清沈凉月的表情,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故意说给他听,以报复他当年无情的选择。出事后沈凉月不肯见他,贺明风没有机会向他解释隐藏的真相,但他一直以为,只要沈凉月听了他的解释,就一定会体谅他的苦心。可他忽然发现,无论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即使是为了沈凉月的性命撒了谎、选了别人,沈凉月在那个瞬间受到的伤害,也能断肠诛心,就像他现在一样。
他端着那盘奶油杏仁酥,浑浑噩噩地被侍者拉去处理伤口,沈凉月自始至终都站在顾云深身边,没有挪动一步。贺明风的手心被玻璃划了深深的一道,他拒绝了专业医生的上药包扎,随手拿过几根棉签,走到宴会厅后面的露台上。
他神经质地用棉签将伤口戳得越来越血肉模糊,当年的画面涌入脑海,贺明风看不见眼前的伤口,满脑子想的都是沈凉月最后看向他时空洞的眼神。
原来并不是有理由,伤害就不存在,他当时自以为保护了沈凉月的人身安全,却深深伤了他的心。况且,所谓的真相沈凉月直到今天都不知道,他一直认为贺明风真的放弃了他吧?这种创痛被拉长了四五年,贺明风略微一想,都觉得一颗心被人生生剜下来,流着脓血沉入冰窟窿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掌心鲜血淋漓、血肉外翻,这根本不是治疗,而是对伤口的二次破坏,他下意识地在用疼痛惩罚自己,用肉/体的疼发泄心里的疼。贺明风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说话声,他不想被打扰,抬腿走向往被花阴树影遮住的暗处。
厚重的帘幕连被人掀开,有个人从繁华的喧闹中逃离,他在清静的露台上长舒了口气,在婆娑摇曳的光与影中仿佛是银月的精魂。沈凉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顿,他看见贺明风正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他,在一轮圆月下,在浮动的花香和微风中中,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一瞬。
与方才在宴会厅中的会面不同,这里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贺明风生怕沈凉月会转身离开,他这一整夜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和沈凉月单独说上一会儿话,好好地看看这个在过去几年里,只出现在他梦境里的人。
“...累了吧?”贺明风紧攥着被血染红的餐巾,从暗处走出来,他端着那盘一直没有放下的奶油杏仁酥,走到沈凉月身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紧张和激动,用微哑的声音说:“吃点点心吧,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