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鸡

众人皆不可置信地看过来,宝宁也是。

她端详着裴原, 他喝得有些多了, 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两腿分开坐着, 姿态随意,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弹琵琶这样风雅乐器的人。

贾献的大儿子两岁了, 已经会说话, 很聪明。他露出两颗小奶牙,拍着巴掌笑哈哈道:“吹牛皮, 吹牛皮!”

贾献急忙捂住他的嘴,刚要致歉,裴原摆手道:“无妨。”

酒楼里养着歌女,张和裕去借琵琶, 很快就回来, 顺带拿了一柄长笛。

大姐看见了,笑着道:“给宝宁吧, 以前还在闺中的时候, 爹爹请了乐师教习, 宝宁的笛子吹得最好,一直被称赞。”

季彤初接声道:“这么一说, 我就想起来那时的事了, 闺中时光最难忘。我记得,大姐的筝弹得好。”

三姐季安露听了后捂着唇笑:“对了,大姐会弹筝, 二姐会弹古琴,四妹妹擅长箜篌,五妹妹的笛子吹得一绝。属我最笨,这个学不会,那个也学不会,就爱吃,后来才嫁了个厨子。”

张和裕被点到名字,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憨憨笑了。大家也都笑起来。

提起季嘉盈,季向真笑容淡了些:“嘉盈她……她被惯坏了,性子刁得很,总是做错事。”

“挺好的日子,不说那些丧气的事。”裴原打断她,他将琵琶接过来抱在怀里,依旧是懒散的姿势,耷着眼皮,手指抹了下弦,“锵”的一道长音。

“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宝宁还是不太相信,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阿原,若弹不下去,你就直说,别强撑着。”

“真当我是个蛮汉?”裴原哼了声,“果真该让你见识见识,若不然,不知你还要误解我到什么时候。”

宝宁笑起来:“行,那‘阳春白雪’这首曲子,会不会?”

裴原道:“不会。”

“……”宝宁刚才对他的期待尽数消散,只觉无话可说。

贾献解围道:“名曲还有许多,‘夕阳箫鼓’,这个如何?”

裴原道:“过于文雅清秀,不喜。”

季安露出主意:“那就‘汉宫秋月’吧,讲的是爱情故事,姑娘家都爱听。”

裴原道:“哀怨悲愁,女人气太浓。”

宝宁真想将他和琵琶一起丢到楼下去,这人真的是……

这么多人,要给他面子,给他台阶。宝宁耐下性子:“那你自己选一个曲目吧。”

裴原又啜一口酒,思忖片刻:“那就‘胡笳十八拍’吧。”

贾献立即抚掌捧场道:“好,这个好!传闻中说是蔡文姬所作的曲目,蔡文姬被匈奴掳走后,虽诞下两子,倍受宠爱,但心中对故土的思念仍一刻未停。这才作下‘胡笳十八拍’,将自己渴望归汉的心情尽数表达!这个好,有寓意,有向往,这个好!”

季蕴晕乎乎的,半趴在桌边看着他,心想着:这也是商人本色吗?就算在茅房里,马屁也能拍出五花肉的香气。

裴原手按在弦上,半闭着眼,先试了几个音,而后冲着宝宁稍一点头,示意开始。流畅悦耳的琴音便流淌出来。

宝宁以笛音相和,季蕴摆了几个酒碗,拿着筷子敲碗助兴,贾献跟着唱歌。

一时间,屋内乐声灵动,从酒肉之局变成了充溢文人风雅的飨宴。

渐渐的,宝宁看着裴原的眼神变得惊讶起来。他说自己会弹琵琶,原来是真的会,且极为擅长,琴声抑扬顿挫,铮铮有力,足以胜过八成的歌女了。宝宁说不出现在的心情,只是很高兴,觉得自己又发现了属于裴原的一点新的东西,与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大相径庭的,细腻而温柔的东西。

一曲完毕,二姐和三姐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贾献眼神讶异,他这次不是拍马屁,而是发自真心道:“王爷竟如此深藏不露,是我见过的,将琵琶弹得最有气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