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昼行夜舒
只为青麟君的一句话,一夜之间他们就收拾好了大半行李,第二天还没过午车队就启程了。
舒君多数时候仍然和侍女们在一起,夜里倒是都在薛开潮的马车上。
青麟君不愿意用药,每次侍女一问就说是伤口长好了,不必再用药了,夜里却每每叫舒君一起睡,自己好取暖。
再多上几次,舒君也就明白过来他根本不是已经好转,那伤疤虽然已经慢慢合拢,但一定有什么问题在内里尚未痊愈。
但他不敢说,也不能问,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白日薛开潮不要他在身周,话也说得很直白:“这一路上你多看看,多玩一玩,等到了西京,就没有这种日子了。”
舒君不明白的是这种日子究竟是什么日子,但明白这是为了自己好,于是奉法旨成天玩乐。
他小时候遭逢大变,颠沛流离,后来又到戏班,可以说没有一天无忧无虑的日子,现在居然补上了。
车队从南到北,所见风景俱美。且青麟君的车队与寻常的车马都不同,走起来稳当,地方又宽敞,一点都不颠簸,还有许多点心可吃,舒君要是仍然是个孩子,日子是能过得很快活的。
然而他并不是,又发现六个侍女几乎寸步不离薛开潮的座驾左右,他自己也时常被纳入保护圈之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薛开潮不常出来,虽然他们有好几匹神骏都是薛开潮的,但他却从来不骑,也很少在人前露面。
白日赶路,晚间休憩,其实并不轻松。
有一天舒君采了一束野花,拿进薛开潮的车里找了个瓶子插,屏风另一侧就是幽云低低的说话声:“李夫人接了信,却没有说什么。见主君不要新的护军,也没有派人来。这样终究太险了。”
声音轻柔,如同泠泠山泉,却带着担忧。
舒君在外头静静拨弄那束野花,一声也不吭。他不知道李夫人是谁,但屏风那一侧的气氛绝不是让他能够插进去的。
薛开潮的处境或许没有那么糟,但舒君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出悬崖,站在风口浪尖。其实薛开潮就站在他身前,舒君所感觉到的风云扫到自己身上已经只剩一点点,如果他已经感觉自己岌岌可危,真不知道薛开潮眼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若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在绝望之际被薛开潮搭救出火坑,或许此时此刻已经死心塌地倾慕起青麟君。别说是赐刀,就是赐什么都会感激不尽。
甚至无需感情用事,换个人心中都没有舒君的这种对庞大未知事物的恐惧,只会一心一意沉溺于人生际遇的奇妙,还有青麟君的容貌。
世上能够逃离猛兽鲜艳皮毛,锋利爪牙的人又有多少?
舒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自然是感激薛开潮的,若是没有被带走,现在说不定就成了尸体。即便能够勉强保全,一生只会沉沦泥沼,绝没有逃脱可能。
更不要说薛开潮赐刀就是将他视作心腹了,待遇其实不低。
薛开潮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大恩大德。舒君此生只要能做到,一定会对他言听计从,连个不字也不会说的。
但他仍然恐惧。
是一种气息,或者只是直觉,他眼中的薛开潮如同壁立千仞,站在下面就让他喘不过气,更没法生出什么攀附之心,上进之意。
像巨大的野兽整个的俯身把他压在肚腹下面,是一种保护,但也是震慑。
薛开潮说你是我的,起先舒君并不明白,后来发现,对方从不警惕自己的行动,也没有要求过自己的忠心,并非一种驭下手段,或者欲擒故纵。只是没有必要,只是理所当然。
和对待一桌一椅,一房一舍的态度是一样的。舒君还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再说,薛开潮又需要他什么呢?人间最强的怕不就是令主了吧?就是皇帝也不能勉强薛开潮,天下更是人人都敬仰他,就算有小人作祟,但谁能遮住明月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