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梦的实质:欲望的满足 二 儿童的梦例

受生物学由研究低等生物逐步转向高等生物的思路启发,我认为有必要通过探讨儿童心理学,进而为成人心理学研究提供帮助。由于儿童的精神活动比成人相对简单,我们可以在他们的身上发现梦的最简单形式。幼儿的梦往往是纯粹的愿望满足,这将有助于帮助我们理解梦的本质。

我已经从自己孩子的生活中搜集了一些很好的例子。1896年夏季,我们全家从奥西湖到哈尔斯塔特旅游。那个夏天,我们一直住在奥西湖附近的山里,孩子们可以用望远镜清楚地看见达赫斯坦山上的西蒙尼小屋。我告诉孩子们,我们的目的地就在这座山脚下。孩子们也一直期待着近距离接触那座小屋。在我们步行前往的路上,我5岁的儿子一直追问我眼前新出现的山峰是不是达赫斯坦山。当然,我的每次回答都会让他失望,“不是,这只是山下的小丘陵,我们还需要走几个小时呢。”他问了几次以后,就变得失望而且无精打采了。

第二天早上,孩子兴高采烈地对我说:“昨晚我梦见我们都到了西蒙尼小屋。”当然,他昨天实际上没有到过那里。这个梦起到了补偿的作用。当我兴致勃勃地试图弄清楚梦的细节时,孩子却只能说出干干巴巴的一点内容。他仅仅告诉我,“那需要走六个小时的山路。”——这显然是别人告诉他的。

这次旅行中,我8岁的女儿也做了一个梦。途中,邻居家一个12岁的男孩艾米尔跟我们同行,我的女儿很喜欢他。第二天早上,她说:“爸爸,我梦见艾米尔成了我们家庭的一员。他喊你们‘爸爸’‘妈妈’,而且跟我们一起睡在大房间里。然后妈妈走了进来,将一把用蓝绿色纸包装的巧克力棒棒糖丢在我们床下。”

仔细分析一下,艾米尔成为我们家的一员显然与事实不符,但巧克力棒棒糖那一段显然值得注意。我的妻子告诉我:从车站回家的路上,孩子们在自动售货机前停了下来。他们想从中购买锡纸包装的棒棒糖,但被妻子拒绝了。我马上联想到,自己曾经听到艾米尔在路上招呼孩子们要等爸爸、妈妈赶上来——我的女儿在梦中把这种暂时的亲属关系变成了永久性的承认。在她这个年龄,她对艾米尔的好感还不足以表现为其他形式的伴侣形象,在她看来,兄弟姐妹般的关系是最亲近的了。至于巧克力糖被扔到床下的原因,看来只有她自己能解释了。

我的另一个女儿当时只有三岁零三个月。那是她第一次乘渡船过湖,对她来说,乘船的时间太短了。因为不过瘾的缘故,她不愿意离船上岸,而且哭得很伤心。第二天早上,她说:“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乘渡船过湖了。”我猜测,她在梦中乘船的时间肯定比白天要长一些。

我的大儿子在8岁时梦见他的梦想变成了现实:自己和希腊战神阿瑞斯同坐在一辆双轮战车上,狄欧米底为他们驾车。这个梦的起因很简单,他的姐姐曾经在前一天送给他一本希腊神话。

如果把儿童的梦呓算在梦的范围内,我的例子可以涵盖到年龄更小的孩子身上。我最小的女儿才19个月。某天早上,她呕吐不已,一天不能进食。当天晚上,我听见她在睡眠中兴奋地喊道:“安娜·弗(洛)伊德(她的名字)、草莓、野(草)莓、煎(蛋)饼、布丁!”那时候,她总是习惯于在叫某种东西前,先喊出自己的名字以表示自己占有了它。这句话里其实包括了她最喜欢吃的一些东西。值得注意的是,草莓以不同的方式在梦呓中出现了两遍。因为她的保姆把她的病归咎于草莓吃得太多。可以想象,她在梦中对这个讨厌的意见进行反抗。

虽然儿童时代没有性欲困扰(这只是作者的早期观点——编译者注),但需要注意的是,失望和放弃也是人类的两大本能。这两种东西为梦境提供了丰富的题材。我的生日那天,家人逗弄22个月大的侄子,要求他送给我一篮樱桃。当时还不是产樱桃的季节,樱桃很少。他似乎有些不舍得——口里总是念叨“里面有樱桃”,但是不肯把篮子递给我。那段时间里,他有一个习惯,每天早上都要告诉母亲他梦见了“白兵”——他曾经在街上羡慕地看见一个穿白披肩的军官。在他忍痛把樱桃送给我的第二天,他醒来后愉快地说:“白兵把樱桃全吃光了。”显然,这是他为自己找到的一个补偿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