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靠近伊斯班袅拉号

海盗们没有卷土重来,树林中也再没有响起枪声。他们损失了五个人,深尝苦头,不敢再贸然进攻,大概目前正在想着怎么报仇吧。斯摩列特船长说海盗们已经“领到了当日的口粮”,正处于休整阶段,趁这空当,我们能有足够的时间仔细察看伤员,准备午饭。尽管屋外很危险,我和乡绅老爷屈利劳尼先生还是宁愿到门外去做饭,可即使这样,仍然能听到伤员们痛苦的呼喊声和惨叫声,让人不忍耳闻。

这场枪战中倒下的八个人中仅有三个人还有微弱的呼吸:在射击孔前中弹的一名海盗,还有亨特和斯摩列特船长。前两人毫无生还希望,海盗最后死在医生的刀下,亨特最终没能苏醒过来。尽管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亨特整整挣扎了一个白天,像住在“本葆将军”客店的比尔·彭斯一样大声喘息着,可是因为他的肋骨被打断,跌倒时颅骨又被撞碎,最后还是在半夜里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船长的情况还好。他先是被约伯·安德森开枪打中,子弹穿过肩胛骨,触及肺部,幸而情况不算严重,第二颗子弹擦碎了小腿上的部分皮肉,仅是肌肉组织受伤,并无大碍。医生说船长肯定可以复原,但在随后几个星期里,他仍不宜走动,不宜抬动胳膊,如果能克制的话,亦要尽可能地少说话。

我指关节上偶然划过的刀伤并不算什么,李甫西医生替我贴了膏药,顺带还扯了扯我的耳朵表示安慰。

午饭很简单,有现成的面包干,只需要生起火来烤熟猪肉即可。屈利劳尼先生挑了两根手臂粗细的结实枞树干,砍削成人字形,将一头削尖插入地面,再将第三根较直的枞树干横搭在上面,做成一个简单烤架。我借着一点儿干净泉水将腌猪肉洗净,切削成一片片差不多的薄片,而后从铁篓子上扯下几根细铁皮,铁皮已经生锈,用弯刀来回摩擦几下,尽可能地去除锈迹。屈利劳尼先生已经准备完毕,生起一小簇跳跃的火苗,我将洗净的猪肉条挨个串在细铁皮上,一根根挂在横搭着的枞树干上,不停翻烤着。这个活儿不麻烦可是很受罪,正午的阳光本就炙热,再燃起篝火,那烘热的高温让人难以忍受。

好在没过多久,烤肉工序就完成了,我和屈利劳尼先生冒着满头热汗,给大家端上辛苦做出的午饭。斯摩列特船长只吃了少许,依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宜多食,我们经过刚才一番激烈的搏斗,早已腹中空空,那几大块腌猪肉和几袋面包干很快都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午餐结束后,乡绅、医生在船长身边坐下来一起商讨敌情。时间刚过正午,医生拿起帽子和手枪,腰上挂柄弯刀,将地图放进口袋里,肩上再扛上一支滑膛枪,他确定远处密林中无可疑人后,紧走几十步,翻过北边那道栅栏,快速消失在丛林中。

我和葛雷一同坐在木屋的这一头,听不到头儿们在商量些什么,李甫西医生的突然举动令我们吃惊不小,葛雷把衔着的烟斗拿下来后竟然忘了再放回嘴里。

“噢!天啊!我的上帝,李甫西医生莫非疯了?”他喃喃道。

“不可能。”我说,“就算我们这些人都发疯,也会最后才轮到医生。”我这样说不是没有理由,李甫西不仅是位人人称道的医生,还是我们当地德高望重的治安官,他在部队服役时上过战场,救过不少伤员,阅历极为丰富,一般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令他失去理智。

“也许吧,小老弟。”葛雷说,“他可能是没疯,要是那样的话,照你说,那就是我疯了。”

“我敢说,医生肯定有他的想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很可能是去见那个野人本·甘恩。”

事实证明我猜得没错。可目前我却极为难受,由于天气的原因,木屋里非常闷热,栅栏里边的一小块沙地被炎炎烈日晒得滚烫,破铁锅里的那股泉水似乎都能烧热。看着阳光暴晒着大地,我真羡慕医生能走在阴凉的树荫下,听着鸟儿啾啾的鸣叫声,闻着松树散发出的清香,享受密林间那份难得的清凉与静谧。再看看自己身边有什么?到处都是酷热暴晒,身上的衣服汗渍未干,周围流了一地血,几具尸体横在当中,所见之处、所闻之味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我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几乎同恐怖一样强烈。就在这一瞬间,我头脑中忽地冒出个新念头,新念头也许不怎么合情合理,但它不可遏制地像野草般丛丛生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