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让我们溜出去一整天,打猎去吧,我要带你四处看看乡下的景色。”肯尼科特在吃早饭的时候这样对她说,“我本想开汽车去的,要让你看看,自从我给它装上一个新活塞以后,那辆车子跑起来该有多快。但是这一回,我们不妨坐马车,可以漫山遍野地溜达。现在草原上的沙鸡恐怕也所剩无几了,不过有时候也许还会撞见两三只。”

他二话没说,就忙着拾掇狩猎用具:先把皮靴拿出来,抖了一番,再看看高腰靴筒里有没有漏洞,随后就兴致勃勃地清点猎枪子弹,又向她介绍了无烟火药的特性,接着,他把那支无扳机的新猎枪从深褐色厚皮套里取出来,让她乜着眼看双铳枪管里面是那么光亮耀眼,一点儿锈都没有。

卡萝尔本来对打猎、露营衣装和钓龟这一类东西,都不太熟悉,但是,她在肯尼科特的兴趣中却发现了一些富于独创性并且令人感到愉快的东西。她仔细端详着那个光滑的枪杆和它那雕花的硬橡皮枪托。至于那些子弹的铜质弹头、光滑的绿色弹壳和填药塞上的难以辨认的字体,她拿在手里的感觉是又凉又重,别有一种快感。

肯尼科特上身穿着一件褐色帆布猎装,贴身还有好几个大口袋,下身是一条灯芯绒条纹裤子,鼓鼓的打着褶,脚上穿着一双面子已被磨光的皮鞋,头上则戴着一顶稻草人毡帽。

他觉得这样一身打扮,会使自己显得更威武。他们“橐橐橐”地迈着大步走到雇来的一辆轻便马车跟前,把猎具箱和午餐盒放在车背后,就登上了马车。他们俩大喊大叫:“今天天气实在太好啦!”

肯尼科特向杰克逊·埃尔德借了一只红白相间的英国塞特种长毛猎狗,那只猎狗自鸣得意地一个劲儿摇摆它那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银白色尾巴。马车一开动,猎狗就大声吠叫起来,冲着那几套马笼头乱蹦乱跳,肯尼科特只好也让它上了马车。它到了车上之后,先是用鼻子嗅了一遍卡萝尔的膝盖,接着伸出头去,好像在嘲笑沿途农家的杂种狗。

那两匹灰色的马奔跑在硬邦邦的土道上,不断地发出一阵阵“嗒——嗒——嗒——嗒!嗒——嗒——嗒——嗒!”的悦耳的马蹄声。这时天色还早,空气清新,耳畔隐隐约约能听到轻微的风啸声,白花花的晨霜正在一簇簇秋麒麟草丛里闪闪发亮。当朝霞给大地上的残茎枯株覆盖上一块金黄色地毯的时候,他们已从大路上拐弯,通过一家农户的栅栏门,来到了田埂上,马车就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缓缓地颠簸行驶着。到了绵延起伏的草原的下坡处,他们连乡间的羊肠小道都看不见了。

这时天气很暖和,四下里静悄悄的。小虫儿在干枯的麦梗丛里发出颤音,亮闪闪的小蝇子不时在马车上空掠过,发出一阵阵似乎心满意足的嗡嗡声,也就随风飘去了。还有几只乌鸦,正在空中盘旋飞翔,不时发出哇、哇、哇的叫声,好像在相互酬对似的。

猎狗已经放出去了。它兴奋得要命,欢蹦乱跳了一阵以后,便只在一块地里奔来奔去,伸长鼻子贴着地面,东闻闻西嗅嗅,来回搜索着。

“这座农场是彼得·拉斯塔德的,他跟我说过,上星期他在他家以西四十英里的地方看到一小群草原沙鸡。我们大概也会逮到一些的。”肯尼科特乐呵呵地说着,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卡萝尔几乎屏住了呼吸,两眼盯着那只猎狗,每当它好像要停住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心里就突突地扑腾起来。尽管她心里压根儿不愿杀害飞禽,可是她的确很想让自己也进入肯尼科特的这个小天地。猎狗突然站住,还高高地举起了它的前爪。

“天哪!它嗅到了气味!一起走!”肯尼科特尖声喊道。他一骨碌跳下车,先把缰绳拴在马鞭插口上,然后猛地一转身,把卡萝尔抱到地上,随手抓起猎枪,嘎啦一声两发子弹上了膛,迈开大步朝着那只纹丝不动、僵住的猎狗走去,卡萝尔紧跟在他后面。那只猎狗肚皮紧贴着地上的残茬,一个劲儿晃着尾巴,只顾往前头爬去。卡萝尔心里很紧张。她以为成群成群的大鸟就要一下子飞起来了,所以一直睁大眼睛凝视着前方。他们俩跟着猎狗走了约莫有四分之一英里,有时曲里拐弯,有时一溜小跑,翻过了两座小山冈后,又从一片野荆丛生的低洼地踢踏而过,末了从一道带刺铁丝网栅栏爬了过去。路面凹凸不平,到处都是土坷垃,残茬枯株上有很多扎人的刺,还有什么乱草、刺蓟,以及苜蓿的残梗枯茎,经常绊住他们的脚。平日里卡萝尔走惯了人行道,这会儿真是感到寸步难行。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