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铺花的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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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河塘村那天,陈仲成没开警车,也没穿警服,是坐香港黄老板的黑牌奔驰车去的。原来也没说去看相,是到新区高尔夫球场打高尔夫球的。车开到半路上,经过河塘村时,黄老板无意中说起这村上有个甘四先生,是如何了得,连他包了三个二奶都算出来了,更奇的是,上次一见面就说他要破财,并且是为女人,后来果然就破了财,广东的二奶闹起来了,一下子就出去五十万!还说,和他一起去的一个副区长当时正犯事,甘四先生也给算出来了,算得那个准啊,都神了!甘四先生说那个副区长有牢狱之灾,起码在牢里住半年,结果,副区长没多久就因为经济问题被抓起来,审查时间不多不少,正是半年零十天,后来判了两年缓刑出来了。

陈仲成不禁动了心,

高尔夫球也不打了,让黄老板掉转车头去了河塘村。

到了河塘村才知道,这位甘四先生不但看相算命是一绝,竟然还是村主任。据女“秘书”四宝宝介绍,还是这几天经民主选举上的台,陈仲成的好奇心就更大了,非让四宝

宝马上把甘四先生找来见见。四宝宝先还搭架子说,今天是民主选举的村委会第一次开会,甘子玉又是一把手,不好叫的。黄老板一听就笑了,指着陈仲成说,知道他是谁吗?峡江市领导,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还是市公安局长,比你们村上的一把手不知大到哪去了!你快去叫吧,就说是香港老板黄红球带来的。四宝宝这才不敢怠慢了,跑到村委会把甘子玉拖了回来。

因为已经从四宝宝口中得知陈仲成是市领导,又是市公安局长,甘子玉看相算命的事只字不提,说来说去都是这次民主选举的事,大夸市长助理贺家国和县委季书记是如何有气魄,敢在沙洋县带头搞民主试点。兴奋之余也叹息:民主虽好,集中也不能丢,光民主不集中也办不成事,还谈了谈会上的反腐败,———民主讨论了快两个小时,差点没打起来,还是没定下来。

陈仲成倒也饶有兴趣,一边听,一边问,问得还挺仔细。

黄老板有些急了,一心想让甘四先生好好给陈仲成露一手,便说:“四先生,陈书记今天难得出来休息一下,你就别谈工作上的事了!快给陈书记看看,咱陈书记的命相怎么样?”

甘子玉直笑:“黄先生,你瞎闹什么?我和你随便说说,和陈书记不能这么随便嘛!”

黄老板以为甘子玉怕惹事,拍着胸脯说:“陈书记是我的朋友,你别装正经了,就随便吧!”

甘子玉看了看陈仲成,仍是推辞:“我都知道陈书记是咱市领导了,还算啥呀!”

陈仲成这才发话了:“就算算我的过去嘛,我的过去你不知道,权当是个游戏嘛。”

甘子玉又看看陈仲成,这回看得比较细,看过阴阴笑道:“陈书记,我还是别说了吧?”

陈仲成愈发好奇了:“你说,大胆说,黄老板把你吹得那么神,我倒要见识一下!”

甘子玉没办法了,只好算,定定地看着陈仲成,眼睛突然放出光来,开口就说:“陈书记,你不容易,你能有今天都是奇迹!在这之前你有三次大难,两次危及生命,第二次最险,已经走到奈何桥上了———不是黄老板今天带你来,我都觉得你是鬼!陈书记,咱这么说吧,你出身很苦,不是一般的苦,第一次危及生命是因着饥饿,你差点儿被饿死……”

陈仲成脸上不动声色,微笑着听,心里却骤然掀起了一阵惊涛。

这位甘四先生说得太对了!他出身是很苦,还不是一般的苦———父亲在他没出生就病逝了。四岁那年随母亲从老家青湖,改嫁到秀山大成乡三湾村。村上谁把他们娘俩当人看啊?继父更不是东西,喝醉酒就打母亲。一直到他十五岁考上省警察学校,十五年中他永远处于一种饥饿状态中。第一次危及生命的事情就发生在那段人生岁月里,是一九六○年春天的事。那个春天太悲惨了,让他永远忘不了。三湾村八十多户人家饿绝户的就有二十多户,全家死绝的人家,窑洞里都长出了荒草。爱打人、爱喝酒的继父最先饿死了,接下来是母亲。母亲是为他死的,最后不到二斤玉米面母亲一直藏在枕头里,看着继父饿死都没拿出来,自己也没舍得吃,要断气了,把枕头推到他面前,一句话都没说就去了。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还不知道枕头里的秘密,饿得啃枕头时,才把秘密啃了出来,这两斤玉米粉救了他一条年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