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挡太平洋的堤坝
叶端
烦恼的悲伤
一次次如潮水涌来
鱼儿梦见她们的故乡
而我以身体为堤坝
昨天,今天,明天
它要毁灭
1.异动的月亮
你听,水声。
海关署里,两名哨兵站在堤岸上,望着海潮一阵一阵冲打脚面,冷泠泠地打了个寒颤,一齐拿枪指向月亮。天空中,苍白而诡异的脸,漂浮在星海之上。刹那间,一个浪头冲破堤岸,两人稍一蹬脚,就淹没在浪潮之中了。
清晨,堤岸顶部湿漉漉的,仿佛下了隔夜雨。工程师松岛平江照例爬上平台检查水塔,这是每一次圆月涨潮后他必备的工作。咸湿的气息侵入他的衣服和脖颈,他闻得出海浪的癫狂,尽管眼下看起来风平浪静。他坐在水塔顶端俯视这座堤岸,空旷的哨台,暗示着悲剧的发生。这已不是第一次海浪活活将人卷走。他想象着海水如何一点点越过堤岸,像河水决堤般涌向城市,而他就在水塔顶端注视着这一切。这寂静的领地使他感到一种怪异的眩晕,大海和城市就像两座深渊,挤压着也召唤着他。他慢慢地从水塔爬了下来。
就在松岛爬下水塔的过程中,他看见水塔底部的阴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亮。他起先以为是海水带进来的沙粒,但是当他手握着旋梯转一个弯后,他发现那是一个女人的脚踝,紧接着他看见了她赤裸的臀部。他下意识屏气凝神,左右望了一会儿,快步跳到她面前。女人蜷缩的身体仿佛是种自我保护,然而她的赤裸又太过自然,看不到一点被剥去衣物的抵抗。他试探着伸出手,拨开她依靠在粗糙砖面的脸颊。
清晨在堤岸上发现裸女,无论从常识还是理智来看,都应该立刻通知长官或医生。但是松岛甚至都没有确认女子是否还有呼吸,就顺着胳膊把她整个儿搂起来。到这时他才发觉女子出奇的高大,他只能用外套裹住她的脚,一路将她拖到楼梯口。他打开闸门,先把她放下去,然后喘了口气,抱起她胡乱地狂奔起来。要是碰见同事就完蛋。幸而他的宿舍就在堤坝高层,女人的形体在他臂弯交叠,仿佛感受他的呼吸般温热起来。
她身上凝结着晶莹的盐粒,刺身一般的鲜嫩味觉。然而就松岛触摸到的,一些部位却像粗麻般紧实,充满肌肉的力量感。如果忽略生物学的性征,与其说是一个女人,不如说是一个有着女性气息的男人。这更加无法解释他不可理喻的冲动。现在把她丢出去还来得及,松岛一边做着思想斗争,一边隐秘地锁上房门。
为了安全考虑,堤岸里住着常备军官、技术人员和后勤工人。然而由于空间的限制,所谓宿舍不过是一些低矮狭长的暗室,他们戏称之为“洞穴”,仿佛原始人般,在堤岸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松岛给女人喂了些水,圈养似的执著地将她留在这狭小的室内。当天夜里女子就醒转过来,松岛在床下新铺的被褥里望见她疑惑地四下摸索,趁她还虚弱,松岛从工具箱里找到绳子,把女子的两只脚捆在一起。他原本想把她的嘴巴塞住,但是女子在黑夜里茫然地望着他,似乎没有大声呼救的意思。松岛怀着微妙的罪恶感煮了点吃食,女子毫不挑拣地吃掉。替她漱口以后,松岛给她喂了一颗安眠药,女子很快又睡着。
第二天工作的时候,松岛一直想着女子的事。下午被上司格兰特叫到办公室,松岛心惊肉跳,以为露出破绽,格兰特却十分器重地说起水塔改建的工程。原来在早间的内部紧急会议上,已经通过加高堤坝的决议。格兰特希望趁这个机会,在堤岸顶部建造一座空中花园似的观景平台,新的水塔也会成为景观之一。这模糊了此前人们对于堤岸安全性的质疑,比起高度的增加,让普通民众登上戒备森严的堤岸,显然是更受称道的政绩。为了保持堤岸内部的机密性,格兰特计划在靠近城市的一侧架设几台观光电梯,直通顶部的观景平台。松岛猛然意识到,在没有外部工具的辅助下,女子没有任何理由通过重重关卡抵达堤岸顶端。她唯一的机会只有月圆之夜的潮汐,她从海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