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 005:第一次越界

“什么东西?在我身上吗?在我身上哪儿?在我身上吗?在哪儿?你能看见在哪儿吗?你能看见吗?在我身上哪儿?”一整晚的梦境都是从悬崖上凝视着下方。早晨,总管站在一家小餐室的停车场里,手中拿着外卖咖啡和早餐饼干,隔着两辆车注视着一名三十多岁、穿紫色商务套装的白人女子。她正转着圈寻找爬到身上的蚁蜂,但看上去仍像个房产经纪:精致的妆容、齐肩内蜷的金发。然而她的套装并不合身,指甲也不整齐,红色指甲油斑驳脱落,他感觉她的焦虑早在蚁蜂之前就已出现。

蚁蜂停在她的后颈项上。假如他说出来,她会把它拍死。有时你不能把事情直接告诉别人,以免他们不假思索地作出第一反应。

“别动,”他一边说,一边将咖啡和饼干放在自己汽车的后备箱上,“它不会伤害你,我帮你弄掉。”因为似乎没别人能帮上忙。大多数人对她不予理会,另一些则在进出自己车辆时嘲笑她。但总管没有笑,他不觉得有趣。他不知道X区域有没有附上他的身,他头脑中的所有问题都像那女人的发问一样狂乱而徒劳。

“好的,好的。”她说道,但仍然很不安。他绕到她背后,把手放在蚁蜂旁边,轻轻推触,让它爬上来。它原本在那女人脖子后面的金色毛发间奋力前行。带有红色横条纹的蚁蜂在他手上漫无目的地乱转,感觉既柔软又有点刺人。

那女人摇摇头,扭转脖子,似乎想要看一看身后,然后给了他一个犹豫的笑容,并说道:“谢谢。”接着,她冲向自己的车,仿佛赴约即将迟到,或者对这个触碰她脖子的奇怪男子感到害怕。

总管将蚁蜂带到停车场周围的绿化地带,让它经由拇指爬到碎木屑上。蚁蜂迅速找到了方向感,坚定地朝着停车场和公路间的树丛爬去。总管无法理解它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位置和目的地的。

“只要不告诉别人你不知道,他们就会以为你知道。”这句话出自他父亲,而不是母亲,这让人颇为惊讶。不过也许没什么可惊讶的。母亲知道的事太多,也许她认为没必要伪装。

他是找不到蚁蜂的女人,还是爬在别人身上而不自知的蚁蜂?

上午最初的十五分钟里,他在寻找钥匙,以便打开那个上锁的办公桌抽屉。他打算先解开抽屉的谜团,然后再去面对生物学家这一更大的谜团。不新鲜的早餐饼干、冷掉的咖啡,还有他的背包全都胡乱地摆放在电脑旁边。反正他也不是特别饿;清洁剂的腐烂气味已侵入他办公室。

找到钥匙之后,他静坐了片刻,看着那钥匙,然后看着上锁的抽屉,以及左下角那片泥土似的污渍。他一边转动钥匙,一边压制住一个荒谬的念头:打开抽屉时,让其他人也在场,比如维特比。

里面有死物——也有活物。

抽屉内有一株植物,一直在黑暗中生长,深红色的根附着于一团泥土中。就好像局长把它从地上拔起,又放进了抽屉里,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八片窄长的深绿色叶子仿佛闪烁着光芒,它们从带棱脊的茎上生长出来,间隔参差不等,由上方俯视,呈圆形排列,相当的漂亮。然而从侧面看,这株植物就像是试图逃跑的怪物,弯曲的叶片仿佛终于挣脱束缚的腿,本能地伸向抽屉外缘。

半埋在根部那团泥土里的,是一具脱水的棕色小老鼠尸体。总管不太确定,那株植物是否从它身上汲取了养料。植物旁边有一部老式的第一代移动电话,裹在破旧的黑色皮套里,而在电话和植株底下,他发现一叠被水侵蚀的文件夹。这很奇怪,就好像有人经常进来给植物浇水。局长已经不在了,谁还会这么干呢?为什么不移走植物和老鼠?

总管瞪着死老鼠看了一阵,然后勉强地伸出手解救旁边的电话——皮套有点融化,又用笔尖挑开一两页文件的纸边。他可以看出,这些不是正式档案,而是大量手写的笔记、报纸剪集,以及其他辅助资料。他瞥到一些令人不安的词语,于是让纸页再次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