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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对于费恩的离开,妈妈、爸爸和洛厄尔比我更痛心。我没有他们那么伤心的原因是因为我太小,还不能完全理解这里面的意思。

但从某些方面来说,我才是受伤最深的人。费恩是在爸爸妈妈和洛厄尔人生的中途出现的,他们曾经经历过没有费恩的人生,费恩走后他们可以过回原来的人生。而我人生刚刚开始的时候费恩就出现了。费恩在我生命中出现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月(她也只有三个月),而我并不认识一个月之前的我。

我想念费恩的气味,想念她靠在我脖子上时黏黏湿湿的感觉。我想念她的手指划过我头发的感觉。我们坐在一起,躺在彼此身上,每天推、拉、打、闹上百遍,可是忽然之间这些都不见了,这让我很痛苦。这是一种身体上的疼痛,是我皮肤表面的饥渴。

我开始到处摇摇晃晃,但我自己都不知道,直到其他人让我停下。我养成了拔自己的眼睫毛的习惯。我咬自己的手指甲,直到咬出血。唐娜外婆给我买了一副白色的复活节手套,让我一直戴着手套,睡觉也不能摘,我就这样戴了好几个月。

费恩以前会用她瘦长结实的手臂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把脸和身体靠在我的后背上,然后我们两个就一起走路,就像一个人一样。每次我们都能把研究生们逗笑,所以我们觉得这样很诙谐,而且还能被人赏识。有时候一只黑猩猩在我背上会让我觉得这是种累赘,但大多数时候我都觉得我变强大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最终重要的不是我能做什么或费恩能做什么,而是我和费恩一起能做什么。我和费恩一起几乎能做任何事。而跟费恩在一起的我也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我,库克姐妹中那个漂亮、迷人、幻影般的人类。

我读书的时候看到过,没有任何失去可以与双胞胎中失去一个相提并论,双胞胎中的幸存者会觉得他们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一个从整体中分割出来的残余物。即使这种失去发生在母体中,一些活下来的人仍能感觉到他们的一生并不完整。同卵双胞胎最痛苦,接下来是异卵双胞胎,把这个范围再扩大一点,最终你就能理解我和费恩之间的感情。

尽管从表面上看,费恩离开后,我并没有立刻停止胡言乱语,可事实上,我花了很多年才真正理解,只有费恩在的时候,我的胡言乱语才会受到重视。费恩离开后,没人在乎我独特的语法、复杂的词位和我敏捷的词形变化。我曾经幻想过,要是费恩不在身边吸引每个人注意的话,我会变得更重要,而事实正好相反。研究生们跟费恩同时消失在了我的生命中。上一刻我说的每个字还都是数据,他们会仔细记录之后深入研究探讨我说的话。而下一刻,我就成了一个小女孩,一个奇怪的小女孩,但毫无科学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