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彩莲玛瑙杯里的茶水淡黄透亮,上面漂浮着几瓣粉中带白的樱花,腾起一缕异香,在半空中袅袅飘散,沁人心脾。

一身日本和服的赵信全在榻床上盘腿端坐着,夹起一小块冰糖,放到茶水中,轻轻地搅拌着。

密室的木门“吱呀”一响开了,竟是一个戴着大头福娃面具的黑衣人慢步走了进来。

“来来来,请喝一口我刚泡的樱花茶。”赵信全看着面具人在他对面坐下,伸手将彩莲玛瑙杯推了过去,张嘴讲的竟是一口流利的日语,“在这片土地,你我到哪里去找这么香甜的家乡茶呢?”

“家乡茶?信全君,你的家乡应该是四川,你的家乡茶也应该是川茶吧?”面具人也用日语冷冰冰地答道。

“平山君,你真的错了—我在昭和四年于东京帝国大学深造之时便全心归化为大和民族的一员了,所以你应该尊称我为‘川崎君’,而不是什么‘信全君’!否则,我将视此为莫大的侮辱,与你决斗!”赵信全脸上一阵发青,同时暗暗捏紧了掌中的茶杯。

面具人盯了他一会儿,终于缓缓伏下身来:“对不起,川崎君,在下实在是失礼了。不过,我实在也是没心情喝这茶了。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川崎君,是不是你组织实施了这次‘吊耳岩盐案’事件?”

赵信全这时候才有些明白这面具人刚才话里的火药味,便淡淡一笑:“你认为呢?”

“我认为你这是在打草惊蛇!如今国共双方一致派出了联合调查组进驻涂井盐厂,令我们的潜伏工作变得更加困难。我们用不着采取这样的方式来刺激敌人吧?”面具人重重一拳擂在了茶几桌面上,震得彩莲玛瑙杯里的茶水哗地溅了出来,“上峰一定会对我们小组予以严厉制裁的。”

“对啊!连身为‘515计划’川东行动小组副组长的平山君你都能料想到这一点,那作为组长的我又怎会像你说的这么愚蠢?”赵信全拿起毛巾慢慢擦拭着桌面上的水迹,不无反讽地笑道,“而且,我竟会蠢到在案发现场留下什么‘日式手枪’‘日制子弹’这样明显的漏洞吗?”

面具人的目光似火星般闪烁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是你做的?那又会是谁做的呢?我以为你是在特高课的催促下才一时失了分寸。”

“所以,平山君你真的是错怪我了。”赵信全的语气忽然变得出奇的严肃,“难道你还不应该向我道歉吗?”

面具人深深地垂下了头:“对不起,川崎君,请处分我吧!”

“如果有谁对我的工作持有异议,大可将我撤调回去嘛。”赵信全冷冷然直视着面具人,“只要我人在忠县,就只能运用适合忠县本地的手法去做。我相信,军部中的有识之士一定会赞成我这种手法的。”

面具人马上表态道:“川崎君在‘515绝密计划’川东行动小组中的才能和地位是无人可以置疑的。”

赵信全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我多次说过,要想实现对华盐资源的全面遮断计划,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要千方百计潜入他们的盐厂内部,最好能暗中操控他们对盐资源的产、运、销,随时可以在任何一个关键环节上发起狙击,这才能令他们的盐供送陷入绝境。这也是我一直煞费苦心地介入涂井盐厂管理权之争的原因。”

“现在,牟宝权和田广培还能帮你达成这个目标吗?”面具人脸上满是愁容,“连我都看出来了,那个黎天成对涂井盐厂的管理权抓得很紧。而且,那里又‘空降’了一个国民党的代理厂长和一个共产党的盐务代表下来,真是让人很头痛啊。”

赵信全眉头一皱,弯起右手食中二指在彩莲玛瑙杯杯身上轻轻弹了几下,“平山君,涂井盐厂现在的那个代理厂长不是叫马望龙吗?这未必不是我们柳暗花明的一个契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