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就这么没了

如果明天我就要死了，而我却不曾对你表达爱意，那我的一生就如同废墟。

——[德]涅皁

一

我从来不过感恩节，本来这个感谢上帝的日子，跟我们大多数中国人也无甚关系。

但每逢感恩节，我总是忍不住想起一个人。

一个死去的人。

高二的时候，我陷入了不自知的抑郁与焦虑中。

我喜欢一个姑娘，却从来不敢表达，看着她和别的男生亲密，我就郁郁寡欢；

我本想选择文科，却因听从家人与老师的建议和同侪的压力而选择了理科，每天都过得不痛快；

我对学生会没兴趣，却听老师的话去当了学生会主席，每天被指使着做一些让我烦躁的琐事……

非常讽刺的是，很多老同学都觉得那时候的我活得很风光。于是我连不快乐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那时候天是蓝的，心是灰的，每天起来看世界，似乎都蒙着一层雾霾。

我的内心，就像王小波说的：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我羡慕一个人，你也可以说，那是嫉妒。

在他去世后的很长时间，我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甚至多年以后，我曾怀疑过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不久前参加一场婚礼，看到了他的高中女友，我的邻桌告诉我，她就是易瞬以前的女朋友。

电光石火间，我终于明白多年前，我为什么会突然性情大变。

易瞬，当然是化名，死者为大。

易瞬活的是我当时希望的样子，他不帅，但他很受欢迎。他擅长理科，头脑清晰；他热爱运动，朝气蓬勃；他善开玩笑，亲切随和。

他还有一个清纯可人又甜蜜的女朋友，一起自修一起散步。

每次看到他，他都是笑呵呵的，好像永远活在阳光下，我羡慕他，也问自己，为什么我做不到？

当我想着要不要去认识他的时候，他突然就走了。

突发心肌梗塞，深夜送医，治疗无效。

他的寝室从此空出那么一块，每个室友经过，总是不自觉地避开。

教室的一角空出那么一张桌子，上面的卷子刚写完，风从窗户吹过，带着某种气息。

第一周，大家都处在沉默压抑的难过状态中。恰逢感恩节，班里组织了一次庄重的班会，怀念、哭泣、默哀、感恩活着与被爱。

大家一起去他家慰问，放孔明灯祭奠祈福，写文章怀念等，表达着自己的悲痛。

第二周，我回了一趟家归来，他的桌椅已经被悄悄换掉，他的室友开始要求换寝室。

第三周，再也没人提起他，该笑的依然笑，该担心的继续担心。

似乎，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我看着平静发生的这一切，毛骨悚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萌芽蔓延，延伸至发梢。

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人生的一百个梦想，开始有种新的活力在我心中复苏。

我在日记本上写着：

人真是擅长遗忘的动物。

如果提起一件不愉快的事，不如就当作不存在一样。

人心如是，历史亦如是。

二

一次同学聚会，突然有人提起了他，大家愣了一下，沉默了很久，也没有人想起来。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却是如此地现实与残酷。

不再有人记得你，就好像你从未出现过一样。

那天我喝了好多酒，有种声音在我心里呐喊：人没了，就是没了。活着的时候，你想怎么活？

是为了那些会遗忘你的人而活，还是为了你爱的和爱你的人而活？

我在后一项上重重地打了钩，并在第二天向我喜欢的人表白了，虽然被拒绝了，但我笑得无比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