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可立周鲂之功

周访去世的消息传到洛阳后不久,又一道急报来自于东南方向,禀奏说晋寇犯边,且徐州军颇有不稳的迹象——倒也在裴该意料之中。

回想数月之前,登基践祚前后,对于怎么处置苏峻,臣僚们多数建议勿轻动,暂以安抚和羁縻为好。

其实陶侃、裴嶷等人都不怎么喜欢苏峻——说他算天子旧部吧,跟随时间也不长,完了自往青、徐发展,基本不受控制,跟卞壸、郗鉴等人还不和睦;说他是地方势力吧,在燕县吃了败仗,祖逖却不便直接下手惩处,而要顾虑天子的看法……这就是一狗仗人势,还给主家捅漏子、坏风评的恶奴啊,真是太讨厌了!

然而讨厌归讨厌,苏峻这般作为,在乱世中也属寻常,朝廷还真没什么借口直接收拾他。而若是即刻召他还洛责问,并且收编其部属,又怕兖北生乱,有碍祖逖的北伐大局……

只有王贡提出反对意见,说:“苏峻军虽众,却不严整,其将亦各骄横,分而制之不难。今其主力在兖北,粮穷势蹙,朝廷但发一旅之师东向,即可镇定之,彼又岂敢与羯贼相呼应啊?倘若归其于东,则恐途远而难制了。”

祖纳当即驳斥道:“兖北终究近羯,即便苏峻不叛,既云其军不整,则仓促收编,易散为盗贼。若兖北乱,必害河北战事,难道是卿担负得起的么?!”

祖纳知道祖逖执掌重兵,必受朝廷之忌,能够使祖家因军功荣显,也就这最后一次机会啦,因此为了襄助其弟保障后方,极请勿逼苏峻——先把他轰回东方去,再可徐徐设法收编之。

华廷就此命苏峻退出兖北,并且改命为徐州都督,镇守淮南。苏峻为谢风所逼,不敢不退,但却恳求裴通助其上奏,请增其军为三旅。裴通表面上应允了,其实又暗作一奏,呈递洛阳,备言苏子高有不臣之心,有割据之意,希望朝廷早作防范。

王贡趁机献计,“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苏子高你不是要三个旅的编制吗?好,给你,但同时解除你旅帅之职,而升张健、管商、匡术三将为上校,使守三旅之帅。如此一来,诸将争竞,苏峻的掌控力必然下降,就方便朝廷在平定河北后,腾出手来收拾他了。

献策之时,胡飞恰在其侧,闻言乃劝谏道:“苏峻若有过,可召其来朝责问;若有罪,朝廷可明命讨伐之;今使诡谋,反是促其反也!难道王君实欲杀苏峻乎?”

王贡心说我就是想杀苏峻,那家伙专断跋扈,不但对于国家来说是必须割除的毒瘤,对于我本人来说,也实在是个讨厌的家伙。当即反诘道:“朝廷已使裴行之讽苏峻,使其散兵任子,而其不听,则反形已彰,不过为河北战事所累,尚不能明诏讨伐罢了。我因此献策,以削弱其军,使不为朝廷大患。难道君别有何良谋,可以使苏峻必不为乱乎?!”

裴该本人也觉得,这种手段不大厚道,确实只有“毒士”才能编排得出来……但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苏峻,本以为有郭默珠玉在前,这个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叛臣,在这条时间线上可以稍微象点儿样子吧?谁想那厮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想当初自己在关中奋战,无暇顾及徐方老基地,故而因谢风所荐,遣苏峻东行,把一个有“后课”的家伙置于嫌疑之地,苏峻逐渐势大心野,其实也有自己的责任在。倘若苏峻虽然跋扈,在御羯时尚肯奋战,说不定裴该还会考虑设法给他一个好结果;但那家伙先不救邵续,复于兖北观望不进,战败于燕县,导致祖逖上奏弹劾,进而又不肯散兵,还只将未成年的次子送来洛阳,那真是把裴该心里最后一点儿自责也消磨掉了。

裴该心说我耳提面命诸将,要他们警惕军阀化倾向,如今军阀就在身边儿,难道还能把板子高高举起,复轻轻放落吗?苏子高你自己不长眼,来逆我的锋刃,则不把你当作个鸡崽儿杀给猴子看,众将当皆以为朝廷无威,而天子过于宽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