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公之恨二
晋献公晚年得了帕金森综合症。在他当政第二十年头上,就经常吃饭掉渣,脑子忘事,在丝帛上签字经常提笔想不起名,看着看着简策,脑袋就颤悠,像吃了摇头丸。有时候他花了一个小时才想起最近哪次战役取得胜利,高兴得跳了起来,当落到地上的时候又忘了。发展到严重的时候,小脑完全失灵,别人不吹哨他就尿不出尿来。大家估计晋献公也吃不到五年的粮食了。鉴于这种情况,后嗣之争就炽热起来了。
晋献公最大的俩孩子,分别是重耳、夷吾,是晋献公与周边狄国美女结婚,合作生产的。重耳的妈叫大狐,夷吾的妈叫小狐。晋献公觉得家里的狐狸还不够多,就去骊戎又抢来了骊君的俩闺女,大闺女叫骊姬,生下“奚齐”,小闺女生下“卓子”(名字像日本女孩)。骊姬是俘虏来的,地位最低,但她知道发奋图强:花样百出的床上功夫,使晋献公获得了别人所不能给予的满足,晋献公年老,需要虐待女人来取得快感,只有骊姬视此为愉快的游戏,愈是挨打,愈是叫得娇艳迷人,这就是所谓“专宠”吧。由于出众的媚术和精到的房中术,骊姬遂鹤立于诸狐之群。
但骊姬也好,大狐、小狐也好,都是狄人,血统不高,她们都不配当正媳妇。正媳妇是从伟大的齐国公族娶到的,是齐桓公族内的高贵女子,名门闺秀,DNA优良。娘家的尊贵使得她成为了晋献公第一夫人。同时,母亲的贵贱也将决定孩子的贵贱。这位第一夫人虽然娶来得最晚,孩子生的也最晚,但他的孩子是法定太子——而前面那几位“狐狸”妾们,虽然进门儿早,孩子生的也早,但都没有资格当太子,因为,我们已经说了——母亲的贵贱决定了孩子的贵贱,而不是按照孩子先生后生的顺序。娶自齐国的第一夫人生下的太子“申生”,为人贤达淑均,下面还有个妹妹,嫁给了很不俗的陕西小伙——秦穆公,名字也就因此叫做穆姬。
不幸的是,这位齐国来的第一夫人却芳龄早逝,死了。晋献公很想在众妾之中提拔自己喜欢的骊姬为第一夫人。这么重要的事需要请神汉来占卜。神汉装了半天神弄了半天鬼,又数了半天耆草,结论是吉,然后又烧了一只乌龟壳,一看,却是大凶。神汉说:“一般出现两个矛盾答案时,我们都是采乌龟的意见,因为乌龟占卜,历史更悠久。所以,请骊姬当第一夫人,应该是大凶。”
晋献公说:“不行,我看耆草的意见很正确嘛,应该是大吉!”
性感骄人的骊姬遂被提拔为第一夫人。升为“正宫”以后,她的孩子是不是就可以做太子了呢?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如果她的孩子当了太子,那现任太子申生该何去何从啊?太子申生少年勇武,战功卓著,长期带兵在外,被国人敬重,不是那么想取代就能取代的。于是骊姬就从摧毁申生的美好名誉开始。这一天,她把一罐子蜂蜜涂在头发上,让申生陪自己在花园散步。如果是现在,你头上涂了蜜到外面走,最多能多落些尘土。但古时候的生物多种多样,外面一走,骊姬立刻被小蜜蜂发现了。小蜜蜂跳起8字舞,很快招来大群蜜蜂,像狗仔队一样追着骊姬。骊姬很害怕,请申生帮她赶蜜蜂。申生觉得骊姨娘的形状也挺狼狈,就抡起袖子使劲给她赶。骊姬抱着脑袋跑,申生在后面追。正好给老晋献公看见了。老晋献公一看,儿子居然在调戏老子的媳妇,破口大骂,好比董卓看见了吕布戏貂禅,差点也拿大戟去穿太子申生。申生有口难辩。晋献公气得帕金森症复发。
不过这个“太子申生耍流氓”的故事,却是后人编造的,庸俗的杜撰,正史上没有记载,它把责任全推给骊姬不好了。事实上,申生不是简单地受妇人毒舌馋害而遭殃的,而是直接被他爸爸晋献公所讨厌,至少是晋献公和骊姬共同达成默契,共同抵制太子。当时晋国的人都知道,晋太子申生少年勇武,带兵在外,鞍马劳顿,人民敬仰。但我们说,儿子比老子还能打仗,比老子还有人缘,很容易让老子感觉自己没用了,父子之间于是发生竞争并引发出嫉妒,老子非不肯咽这口气,不肯传位给儿子。这个分析如果只是一个“可能”,那接下来的分析则接近事实:太子带兵在外,与老爹缺少沟通机会,跟老爹不熟。空间上的距离,导致父子疏远,疏远又慢慢给了猜疑以空间。关于这一点,太子的副官“里克”就曾经在《左传》上这样感慨过:“太子最好不要带兵在外。太子在外带兵,需要调度军队,必须有相当的独断权,如果遇上问题请示老爹,那就影响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如果不请示,那就是不给老爹面子,容易招老爹怀疑。时间久了,猜疑积累,后果不堪设想。”也就是说,工作关系中的摩擦引发矛盾,逐渐破坏了父子的感情。汉朝有个太子就很聪明,他不干预政事,不去表现自己的才干,这样也就不会因处理政务发生分歧而触怒老爹。他只是去一门心思关心老爹的身体,展现自己俯首帖耳的孝道,使老爹倍受感动,乐意把皇位赏给他。而太子申生靠自己的实力挣君位,反倒事与愿违,与老爹发生了工作分歧、摩擦,甚至猜疑、妒怨。太子申生后来在临死时也曾承认:“我爹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