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家乡的呼应
早先,我曾猜想,宋大仁是宋慈后裔吗?或者,他也是建阳人吗?很快,我知道了,“都不是”。但那以后,我作为建阳人,渐渐感到有一种责任在召唤。
宋慈是有召唤的。我不知多少回读过他的《洗冤集录序》,每次都要读到他最后写下的一句话:“贤士大夫或有得于见闻及亲所历涉出于此集之外者,切望片纸录赐,以广未备,慈拜禀。”他是在写完这篇序后,言犹未尽,用小字补写上去的。我曾想,这大约也是手书的好处吧,它保留着宋慈当年写这篇序时的情境和心态。这让我们看到,他心中存有多少对同仁与后人的期望!我不是学法医的,但我看到了这一期望内在的灵魂,我想我的任务是要把这灵魂的高山流水告诉更多的人。
一九七八年,我走在在家乡的童游河边,仿佛能看见宋慈的身影了,渐渐感到七百多年前的宋慈活在我的身上。此后我写出了关于宋慈的中短篇小说,并撰写了介绍宋慈的数十篇文章发表在全国各种报刊。一九八六年宋慈诞辰八百周年时,我著出第一部描绘宋慈一生的长篇历史小说。
就在这年,中国法医学会与建阳县人民政府共同在建阳召开纪念宋慈诞辰八百周年的全国性大会。全国法医学界诸多专家学者会聚建阳。这是宋慈诞辰八百年来第一次隆重纪念宋慈的全国性盛会。这个历史性的日子是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十六日。大会举行了宋慈塑像揭幕仪式,“宋慈亭”落成典礼,拜谒宋慈墓,并将宋慈故里童游镇一条主街命名为“宋慈路”。
我在这次大会得以结识贾静涛教授,他是学界公认的中国法医学史权威。他对《洗冤集录》和中国古代多种法医学书籍在国内外的传播状况,做了更为细致的考察,有许多发现超出宋大仁先生考察搜集所见。他在《中国古代法医学史》书中详述了《洗冤集录》美译本是中国古代法医学著作的第一个美国译本,也是《洗冤集录》的第一个外文译本,版源即孙星衍复刻元版本。
美译本为什么要译出《洗冤集录》原貌?美国法医学界有专家指出,根据英译的清廷《律例馆校正洗冤录》,难以认定中国古代法医学是先进的,因为在西方人看来,清廷钦颁这部书的时候已是近代,而意大利佛图纳图·菲德利写出法医学著作,是在一六○二年。如果中国历史的研究者能够发掘和翻译出一部中世纪《洗冤集录》原本,才能具说服力地证明中国法医学比同时代的欧洲法医学更先进。结果,这项工作美国人做了,译者是夏威夷大学的中国史教授马克奈特。
综合王吉民、宋大仁、贾静涛诸位教授的考察研究,现在可以这么说,自《洗冤集录》问世后的七百多年间,宋慈学说被翻译成外文的至少有七国文字二十种版本以上,数百年间对人类法医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宋慈无疑是世界法医学之父。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十七日,《中国法制报》发表了我的署名文章《沉埋的丰碑——纪念伟大的法医学家宋慈诞辰八百周年》。一九八七年秋天,我应邀出席在中国召开的首届国际法医学研讨会,在大会做了《伟大的法医学家宋慈》的专题报告。
二○○八年,建阳在宋慈家乡童游镇建起了宋慈广场,并竖立起高大的宋慈雕像。从此,黄昏和早晨,有许多人在此瞻仰,在此散步。建阳正在建设更大规模的宋慈园,将有巍峨的宋慈纪念馆,将有全国的司法培训基地。宋慈终于以令家乡人为之自豪的方式,回到了他的家乡,并将永远激励着家乡人去建设更好的今天和明天。
二○一五年六月二十二日 北京
[1]朱熹曾在建阳城西门外麻阳溪畔建“竹林精舍”,后易名“沧州精舍”,是讲学的书院。朱熹去世四十四年(1244年)后,宋理宗皇帝感念朱熹贡献,下诏将“沧州精舍”赐名为“考亭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