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六章 盼君未忘当年誓(上)
杨应麒言语间批评的是赵橘儿的父兄,但赵橘儿听了之后没有生气,眼中反而闪现出很不一样的光彩来,那种眼神,既是激赏,又是自豪,说道:“七郎,原来你不是糊涂,你是想得比任何人都长远啊!”
杨应麒被温婉可人的妻子这么一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然而不好意思之中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快感。人生得一知己足以,何况这知己是红颜爱妻。
赵橘儿偏着头想了一会又说:“不过七郎,大哥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杨应麒道:“他当然不是,可他的子孙却说不好!”
“嗯,不错。”赵橘儿道:“这却是一个谁也没法控制的难题。可是七郎,你打算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杨应麒道:“限制君权、监督君权啊。”
赵橘儿便问怎么限制、怎么监督、谁来监督,杨应麒说:“天子之上,尚有天在。天视在民视,天听在民听。”
赵橘儿道:“元部民会议么?”
杨应麒笑道:“那也不是最好的办法,不过现在已经有了,便将就着用吧。”
赵橘儿又叹道:“可是七郎,在这种时候,这事谁也说得,就是你说不得啊。我怕若是由你来开口,大哥会不高兴。将来……将来你们也许会发生不快。”
“但在这种时候,若连我不说,天下又还有谁会来说?便是真有一个书生站出来说了,也没有我说的有份量!”杨应麒断然道:“我又不是真阻挠大哥的好事,只是要想出一个防范于未然的办法。他要做皇帝,我不阻他,但这民生至少要交出来给我们处理。只要我们是真心为公,大哥未必没有接受的器量。这样的大事,我不能因为考虑到大哥会不高兴就退缩害怕啊,大丈夫站得住站不住,不正在这种时候么?”
赵橘儿眼中又流露出由衷的爱意来,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七郎,我能嫁给你……真是……真是……唉——”她这一声轻叹,却是充满了欢喜,似乎她除了这声叹息在找不到别的语言来:“上天对我真好。”
杨应麒听了这么两句话,胸中豪情狂涌而出,将妻子拥住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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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劝进的事情,身为总理大臣的七将军终于表态了。
但他没有带头劝进,而是召集了陈显、陈正汇、韩昉、张浩和杨朴五个大臣,张玄素、张玄征等有文化知识的豪族,以及胡安国、李阶、李郁等老中青学林俊彦,约二十个人一起,在辽阳府在辽阳府郊区的梁水亭边茗茶论道,把自己关于无节制君权对社稷危害性的担忧摊开来说。
本来赵橘儿一开始是建议将事情做得委婉些,但杨应麒却觉得鬼鬼祟祟,反而会让人生疑,不如光明正大地摊开来讨论,所以才有这次集会。
对于杨应麒提出来的问题,陈显、胡安国等人一开始听了都感愕然,但想深一层,便都觉得他所虑深远之至,无不叹服。而李阶、胡宏等则想:“这些问题我们以往其实也都想过,只是没想得如此透彻而已。”
大宋对政治制度的讨论相对开放,宋儒大多有相当好的根底,而汉部的开放又更进一步,经过十几年潜移默化的影响,在民间已经积聚了相当强大的力量。加上这些年赵佶、赵桓、赵构父子非常明显的倒行逆施,走在思想前沿的胡寅、李郁等人其实早已在反思这个问题,所以这时杨应麒提将出来,大家并不觉得十分突兀不可接受。
陈正汇和杨朴跟随杨应麒最久,本应最能接受他的心思,但也因他们追随最久,受杨应麒笼罩也最为严重,这时反而提不出什么意见来。
陈显却甚老辣,说道:“理是这个理,但人心之私,最难把握。一人之私心尚难知晓,何况千万人之私心?若不立一君,一来恐怕争夺之人如蝼蚁扑继不绝,争纷既扰,难免祸害天下。再则,民之上智者可语以理,民之下愚者不可语以道,非不愿语之,实是有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