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二章 虎狼斗(中)
这时有人可能要问了,那六科的权力过大怎么办?会不会陷入‘棒打老虎鸡吃虫’的怪圈呢?那你就小瞧了太祖皇帝的智慧,他想出了个‘以小制大’的方法——六科设都给事中一人,正七品,左右给事中两人,从七品,另外各有若干给事中,也都是从七品。纵使他们手里的权力再大,那还是芝麻官,形不成自己的势力,更谈不上威胁皇权了。
不过没有必要的话,哪怕爵至公卿的部院大臣,也不会和他们撕破脸,因为给事中的存在,就是为了克制六部权力过大的,所以真要和你过不去的话,还真够部堂大人们难受的。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所以见了这些科长、科员们,也会客客气气,行拱手之礼。
而且六科政治地位的特殊性,还体现在办公地点上。朝廷各大衙门,都设在京城各处,惟独只有内阁与六科的公署设在紫禁城里头。一进午门,往右进会极门,是内阁;往左进归极门,是六科廊,由此更使六科言官们自觉清贵,自我膨胀了。加上他们的本行就是骂人掐架,这就塑造出了一个浑身是刺、口毒量窄的‘惹不起’的群体。
这次京察结果一下来,最受不了的就是他们。按例,科道虽然仅是七品官,但为了保护言路,京察时向来比照四品以上例上表自陈,由皇帝决定去留的。但这次在某人的力主之下,竟硬生生落到由吏部纠察,还被黜落了数人!
这真是奇耻大辱啊,自京察行使一百多年来,虽然也偶有审察言官的先例,但每次六科十三道的言官们,全都安然无恙。不过想想言官们向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马蜂似的战斗群体,哪怕手握生杀大权的吏部尚书,也不愿和他们结这个梁子。
但这次破了天荒了,许多原先威风凛凛的御史、给事中都榜上有名,必须卷铺盖回家了……
此刻六科廊正厅中,挤满了从各个值房而来的给事中们,在人群中中央处的几把椅子上,坐着那几个被黜落的给事中……一个个如丧考妣、面如死灰,手中拿着吏部的传票,身子不停地颤抖,仿佛那是阎王爷的催命符一般。口中喃喃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简直是欺人太甚!”吏科给事中王治最为愤慨,因为被罢黜的言官中有他妹夫,扯着嗓门大叫道:“我们言官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肩挑道义、惩贪除恶!国朝二百年,有苦谏君王而罢,有弹劾奸臣而黜,有被歹人暗杀而亡……折损的同仁多了去了,可无不芳名永留、正气长存!谁想这次,几位同仁竟要背负着耻辱离去!敌人这是何等卑劣,不敢和我们直面,竟用朝廷公器施以暗算,使我们名声尽丧!真是欺人太甚啊!”说到最后,他已是声嘶力竭,两眼血红了。
“说的没错,士可杀不可辱!”马上有不少人跟着叫嚷道:“这种结果我们不服!我们对不起言官的光荣传统啊!”
“必须要还以颜色!不然还让人以为,我们言官好欺负呢!”群情更加激愤道:“这是谁干的!一起上书,弹死他!”
“好,我们这就分头去搜寻杨博的罪证!”王治见自己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兴奋的快要达到高潮了。
谁知当他喊出杨博的名字后,竟明显感觉到,厅中熊熊燃烧的火焰,霎时便蔫了三分……这真是千古奇事儿,言官们的脸上,竟露出或是为难、或是担忧的表情,全没了方才的决绝。
因为人和人不一样啊,杨博是那么好惹的吗?这位老兄虽然没有入阁,可比大学士狠多了。想当年他二十多岁时就名震天下,之后四十多年出将入相,江湖地位之高,连当年严嵩都要让他三分。更重要的,他还是晋党的核心,山西人挣了钱,供子弟读书,为其仕途铺路,仗着雄厚的财力坚持不懈,终于厚积薄发、熬出了成果,如今六部尚书,有一半是山西人,侍郎也有三五个,地方上的总督、巡抚更是不下八九人,至于再往下的中层官吏,那就不计其数了……别的不说,单这间大厅里,就有八个山西籍的给事中,你说这些人能跟着瞎起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