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回 帝心变难坏大将军 责言切惊煞岐路人

  雍正想了想,竟不禁拊掌称善:“好,你这个主意好,既省钱又不动声色。就按这个办法,你回去就以军机处的名义发出调令,晚上让朕看了再以八百里加急发出去。”

  张廷玉答应一声就要退出,临走前又回头对皇上说:“万岁,年羹尧眼下只是涉嫌,而没有证据。请万岁在和他谈话时,给他留下身份和体面。”

  雍正点头答应,回头叫:“高无庸!”

  “奴才在!”

  “去到潞河驿传旨,着年羹尧即刻进见!”

  十一辆骡车和一队骑兵,行进在漫长的黄土高原上。狂暴的西北风,挟着沙土,也挟着路边的残雪,卷起万丈狂陇。它肆无忌惮地咆哮在原野上,汇集在黄土道上,把骡车和这一小队骑兵裹在一片迷雾之中。绣着“征西大将军年”的军旗,在狂风中嘶号着、挣扎着。单调而枯燥的马铃,不断地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敲得车上的人昏昏欲睡。只有在车轮辗过冰河时,才有一阵坚冰破裂的声音传进车厢,多少给了人一点生气。

  这是雍正二年的腊月二十,年羹尧离开京城已经十天了。这次奉诏回京,住了足足两个月,皇上却只接见了三次。冷淡和隔漠,说明了皇上态度的明显变化。年羹尧忧心忡忡,疑虑万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皇上第一次传见,是年羹尧刚到北京的第二天。他向皇上报告了西线布防和大军越冬的事,说得很详尽,皇上也听得很仔细。当年羹尧说到大军不能内撤的理由时,皇上频频点头:“亮工啊,你知道先帝爷是马背上的皇帝,朕是书案边的皇帝,而张廷玉只是一个不懂军事的书生。我们的看法可能不对,也都不可取。叫你回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嘛!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依着你,一兵一卒都不调,这样你满意了吧?你是朕身边的诸葛亮,你不替朕分忧,还让朕去指望谁呢?”年羹尧觉得,皇上这话,似乎是发自内心,可又有点让人不踏实。

  第二次皇上接见,就大不一样了。皇上一见面就训斥他:“年羹尧,你不够聪明啊,事情怎么能这样办呢?朕上次见到你时,就谆谆嘱咐说,让你管好军队,不要插手地方上的事,你怎么不听呢?”

  年羹尧这才知道,皇上是怪罪自己多管了地方上的事:“皇上明鉴,奴才是懂规矩的,不敢无礼非法。”

  皇上冷笑一声说:“怎么,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你的哥子年希尧在广东胡作非为,他竟敢拿着你的信关说人命大案!孔毓徇这个人你没有见过,他可不好惹呀,当年先帝在世时,还要让他三分呢。你哥子不该管那件一命九案的事儿,他要说人情也不该说到孔毓徇面前。希尧太不懂事,也太不自量了,他这不是自找没趣吗?亏得孔毓徇递上来的是密折,让朕压下来了。朕告诉孔毓徇,要他不要牵连到你。他如果用明折拜发,那不是满天下全部知道了吗?到那时,朕就是想护你,怕是也护不了的……”

  年羹尧为皇上的责备深感不安,但皇上还是那么亲切,那么随和,他又是让太监送参汤,又是留下自己共进午膳。末了,皇上还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咛:“你不要为你哥子年希尧的事操心,他是他,你是你,朕还是那句话,将军,将军,就是管军队的嘛。民政上的事,你放开不管不行吗?朕告诉你,那里面是乱麻一团,人事纠纷更是搅得分不清谁是谁非,你管它作甚!管到最后,只能是打不到黄鼠狼还惹得一身骚,何苦呢?”

  皇上这次接见以后,又把年羹尧放到一边了,而且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月。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也不敢去催去问。好不容易又传旨进见了,却是要给他送行。雍正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气说:“又要送你去吃苦了,朕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不过,不会太久的。明年如果没有战事,朕就调你回来。你爱管军就还管军队,你要是想换一换,那就到上书房来好了。你是位儒将,放到哪里都能得心应手的,你是朕的武侯嘛,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