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浩兰和德鲁兹山
随着我们的轿车从大马士革拐入南下的出口,我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运气竟然如此之好。也就一两天以前,我还在发愁,不知道作为一个英国人,自去年秋天入侵埃及(1)之后还能否获准进入叙利亚。然而现在,我在这里,在叙利亚的土地上,沿着世界上最知名的一大公路启程出发了:穆斯林朝觐者之路,圣经中的“王道”(2)。汉志铁路在我们边上向前延伸,我的思绪也沿着铁轨疾驰,一路领先于轿车:耶尔穆克河的峡谷,最后的东罗马军团被穆斯林阿拉伯征服者击溃之地;灌溉充分的底卡波利斯地区那些希腊人建造的城市;位于卡拉克的十字军古堡;穆阿泰,穆罕默德尚在世时罗马人镇压穆斯林第一次北上袭击的地方;然后是托马斯·爱德华·劳伦斯(3)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炸毁的所有桥梁和涵洞:所有这一切都在我们行经的路上,如果沿路前行得足够远的话。我的白日梦早已将我带到了麦地那;我们现在经过的风景地貌一片荒凉,继而助长了我的幻想。从大马士革出发的南方大道并不越过姑塔绿洲——大马士革的天堂,遍地是活水溪流滋养下的杨树和果树。行至地势低处,两边都有光秃秃的山丘隆起,穿过山间的山口后,黄褐色的荒原上突然冒出了一长条绿带,沿一条不知何去何从的小河两岸分布。这会不会就是著名的法珥法河?我们果真是在向罗马帝国的谷仓进发吗?这里的土地确实开垦了用于耕种,但土壤看起来过于干燥贫瘠,种植不了小麦。
在到达德拉所耗费的那两小时路途中,我就改变了看法。土地的颜色很快变成了斑岩般深红色。我们正驶经分解过的玄武岩,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壤之一;延绵起伏的浩兰红土,覆盖着青翠碧绿的庄稼,在我们四周蔓延开来达数英里远,就像一片大海在土地隆起作用下正轻轻摇晃着。要是我能亲眼看看右边真正的大海就好了——我指的是加利利海,对于出生在信奉基督教国家的任何人来说,加利利海多么触动心弦啊。以我们现在所处之地计算,加利利海固然相距不足一小时车程,但也可能远如月球;因为其东面的海岸已经变成了危险区。倘若耶稣今天准备从太巴列河登船,试图从加利利海的这一边上岸,他恐怕会招来时刻警惕的两方军队的火力袭击。
眼下我们已经背离基尼烈湖,按预定计划向东边的布斯拉进军。布斯拉是罗马帝国阿拉伯行省的首府,而阿拉伯行省在此之前则是纳巴泰人的阿拉伯王国。你可曾见过围建在中世纪城堡里的罗马剧场?城堡的建造者——他们都是萨拉丁(4)的后继者——并没有毁坏罗马的砖石建筑,他们只是在周围和上方加盖扩建;在当今叙利亚文物部门的主持下,随着阿尤比城堡的主楼逐层拆开发掘,底下一层又一层的罗马观众席得以完好地重见天日。想必这里是全世界保存得最为完好的罗马剧场,这要归功于中世纪军阀将其派诸的用场。
那天晚上,我们留宿在位于城堡外郭顶上的考古学家的住所里,就在剧场舞台巴洛克风格的背景后面。拂晓时分,步出卧室房门,人会发现自己正面对着剧场最高的那几排座位;等旭日舔净薄雾,德鲁兹山便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设想有位身量庞大的巨人,就像小孩子清空一纸袋又一纸袋的落花生一般,正在清空大袋大袋的玄武岩巨石。让这一堆巨石顶端升高到海平面以上五六千英尺的高度,并且将矮栎树撒落在巨石堆海拔较高之处。这一概念已是我竭尽全力所能向你们描绘出的德鲁兹山了。火山锥不时在远处冒了出来,当我们接近山丘之际,乡村的面貌发生了变化。浩兰无尽的小麦田被巨砾原野取而代之,其间的优质红土地块越发稀缺,当地人从穆斯林变成了德鲁兹教派信徒。你可以根据妇女的服装来判断他们的身份。德鲁兹教派的妇女依然坚守当地的服装样式,也就是当初十字军的妻女从叙利亚回到欧洲时的着装风格。因此,如今路边那些德鲁兹教派妇女在西方人看来显得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