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月的末尾,遇见百分之百的小猫
2013年2月开头的那些日子是怎么过去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了。记忆中我过了一个年,陀螺般地辗转了几个城市。在连接城市与城市的公路上,看到远方连绵的山连成线状。落日在田野的枝头间奔跑着,水田里一片浅绿。彼时我在南京大学念建筑学研究生,学业到第二年,所有学分已经修满,毕业论文与找工作这种大事尚未开始——像是一首歌曲第一遍唱完等待着副歌响起那个略显尴尬的空白时段,无所事事又满怀期待。
就这样,在柳树树梢像一片青雾的二月末尾,我离开了南京,到了上海,去一家小型建筑事务所开始为期六个月的实习。
工作的事务所在旧时法租界内的一栋三层小楼里。住处也在附近。七层的老居民楼,没有电梯,建成约在20世纪90年代。走过层层楼梯,就到了我的房间,我和一个也是建筑师的姑娘合租一户两室的房子。
周末出门加班,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楼梯上,忽然听到猫叫声,“喵呜”声音很大,大概是从一楼某户开着的门里传来的。
因为居无定所,自己并没有养猫,但我是一向喜欢猫的。
然而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并没有找到声音来源,惋惜地走了。
隔天又听到,然而还是没有找到猫。
真正看到它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那天晚上我和室友出门去买吃的,下楼的时候又听到了熟悉的猫叫声。
“奇怪,到底是哪家啊?这么晚也不关门?”我绕到楼梯后面。
楼梯下方那一米多高的空间里,一个废弃的木头置物架上面堆满了砖头。大约是哪家装修留下的。
置物架下方放着一个脏得已看不出颜色的金属脸盆,里面是不明所以的黑乎乎的东西,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然而就在那黑乎乎的置物架的角落里,在砖头与瓦片的碎屑里,缩着一只猫。它一身黄棕色虎皮花纹,看起来还很小,不过三个月大的样子,长得并不算好看。瘦弱的普通的怯生生的黄狸猫一只,仅此而已。
它脖子上拴着一根红色的塑料绳子,因为拉扯而变得硬邦邦,绳子的一端系在架子上的钉子上,总共也只有一米多长。我忽然明白过来,下面盆子里的是它的粪便。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空掉的食物容器。盆子旁边扔着一块啃了一半的饼,长满了青色的霉菌。一切都光秃秃的,令人生疑。
“喵呜。”小猫朝我小声叫了一声,室友站在我身后,也被吸引了过来。
室友陪我走去不远处的CityShop,这么晚了,大概只有在那里才能买到猫粮吧。
那时候总是加班到深夜。三月末尾深夜的旧时法租界的马路上,空气寒冷,风吹响刚刚长大的法国梧桐的新叶,唯有黄色的路灯灯光连绵不断,温暖而明亮。走回住的楼里,用力跺一下脚打开楼道里的声控灯,绕到楼梯底下去看看那只猫还在不在。
当然还在,深褐色与黄色相间的虎皮纹路,缩成尽可能小的一团,在架子的最里面,好像这样方便全世界都注意不到它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却还是呆若木鸡的样子。红色的塑料绳子照例拴在它的脖子上。
一次性纸盘子里的猫粮又剩了大半,看来它不爱吃猫粮。水也没怎么喝。
我不忍心去摸它,总觉得如果那样做,它会把自己蜷缩得更厉害吧。
就这样,我回头,上楼,洗漱,睡觉,沉重的一天就此结束。时间已过十二点,新的一天开始被蚕食。
不是没有打听过,实在没有见过这样养猫的。
一层隔壁屋的老头儿警惕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一只不怀好意的苍蝇。
“不要了!搬家走了!隔壁家的!”终于明白我在问什么之后,他说了这么一句。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隔壁的门确实从来没有开过。我敲过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