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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编辑部的编辑们,已经从他们的记者那里得知今天的世界处在它通常的贪婪与无序、混乱与冷漠的状态,现在正准备参加新闻会议,向丹尼尔传达这一信息。他们知道,丹尼尔会非常平静地接受所有这一切。在一个小时内,新闻会议结束,大多数人会回家去,忘掉它,知道在早上《纽约时报》的一切都又会是整洁和整齐的。

他们以这样的观点来看待《纽约时报》:它是每天的奇迹,是一个程式化工厂。每一天,除非劳工罢工或头上氢弹爆炸,它都会出现在全国的11464个城市和所有首都,其中50份进入白宫,39份进入莫斯科,有几份被偷运到北京,一份厚厚的星期天版在每周末被空运给台湾的外事主管,他每次都得付16.4美元。他需要这份报纸的原因是,如同其他千千万万在世界各个角落被孤立的人一样,他需要《纽约时报》作为一个必要的证据来证明世界的存在,作为测量一切纷纷杂杂的晴雨表,作为世界理智与否的评估者。如果世界曾经存在,而且继续存在着,它每天都会被《纽约时报》及时地记录下来——1966年6月23日下午4:57,在纽约的一个特定的下午,世界就在第四十三大街与百老汇大道交会处的一幢巨大的哥特式灰色建筑当中被记录下来。

在这一时刻,大约有4000名雇员工作在这座14层大楼里。他们有接待人员和电话接线员、印刷工和照相感光制版工、制图员、自助餐厅厨师、护士、社论作者。他们大多数自早晨9点或10点就到了这座大楼里,是在大卡车停靠在路边之前来到的。大卡车在路边卸下几十大卷纸,这些纸卷砰然一声掉进《纽约时报》的地下室里,再掉进机器里,机器的纸张消耗每一年都要吞掉500多万棵树。

《纽约时报》的全部在册雇员有5307名,只有700人工作在第三层的新闻部门。他们是编辑、记者、文字编辑、评论员、新闻助手,他们自认为是《纽约时报》的总体,是它的体现和唯一的精神。即使他们没有完全无视大楼里其他那些诸如生产、推销和广告之类的部门,他们也是以带着某种恩赐的态度来承认它们。广告部毕竟是现金交易,永远具有最肮脏的商品——金钱。它雇用几百个人销售那些在新闻部不能买到的东西。它是奥克斯圣殿的世俗一面。

起初奥克斯基本上就是一个商人。后来他不单是商人了,但如果没有他那不可思议的经营意识,他就不可能在1896年接管衰败的《纽约时报》,并使它恢复活力,这是靠削价这样不高明的策略计谋实现的成就。1898年奥克斯把《纽约时报》的价格从每份三美分——这是最体面的日报当时所要的价格——削减到一美分,这是专门猎奇的小报的标准价格。奥克斯的合伙人认为他在犯一个重大的错误,使《纽约时报》的形象掉了价,却没有解决它的资金问题。奥克斯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说,《纽约时报》在风格上不会掉价,只是在价格上降低,并且说在价格相同的情况下,大量斤斤计较的纽约人可以从阅读廉价报纸转向阅读《纽约时报》。

一年后证明他的设想是正确的,《纽约时报》的发行量增长了三倍,广告收入滚滚而来。到1915年,奥克斯的报纸富裕和强大到了足以选择和拒绝广告商的程度,在报纸需要更多的版面用于刊登最近出现的新闻时就删除一些广告。这些特权相当自然地滋生了新闻部的自豪和自大。这些特权是奥克斯一生中的亮点,使得他满足于一种双重动机——他能够在一个屋顶下既管理兴旺的生意又管理一种神权政治。但他知道二者不能掺和起来:它们必须各自在不同的楼层发挥作用;钱商必须待在他的圣殿之外。他在经济上是坚实的,在社会地位上同时又是高尚的。在他的报纸上决不允许搞一些像连环漫画这样的发行花招(但连环漫画在他的第一张报纸《查塔努加时报》(Chattanooga Times)上是被容许的,而且现在还允许)。在他死后,历史不会让他的犹太同胞、那些大商人来取代阿道夫·奥克斯,这些商人成了银行家,但奥克斯却会进入伟大公仆的更庄重的行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