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宗教改革
现代心理学告诉我们几条有用的原理,其中一条便是,我们做任何事情时很少出于单一的动机。不论我们向一所新成立的大学捐赠100美元,还是拒绝给饥饿的流浪汉一个铜板;不论我们宣称只有在国外才能获得真正的精神自由,还是信誓旦旦地声称再也不离开美国海岸;不论我们坚持把黑说成白,还是把白说成黑。总有这样那样的动机促使我们这样做,而且我们自己也很清楚;但是如果谁真的把这些动机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十有八九会在公众面前落得一个拙劣的形象。我们总会本能地在众多的动机当中挑选一个最令人尊敬、最值得称道的,按照公众的品位修饰一番,然后对大家说“这就是我如此这般做事情的原因”。
但是,尽管大多数时候这可以欺骗大多数人,但是还没人发现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欺骗他自己,哪怕是欺骗几分钟。
因为我们大家对这个让人尴尬的事实都很清楚,所以文明时代的人们早已心照不宣,无论何时都不会当众将这一事实点明。
我私下怎么想,那是我自己的事。大家只要外表上都道貌岸然,内心就会感到满足,并且还会高高兴兴地遵守“你不拆穿我的谎言,我也不拆穿你的瞎话”的原则。
人的天性可不讲究任何礼数,它是我们一般行为准则的最大例外,因此,它很少被允许进入文明社会中的神圣场合。就拿那位主管史诗和历史的可怜的克里奥·缪斯(1)来说吧,由于历史至今还只是少数人的消遣,所以她一直过着十分乏味的生活,而她那些姐妹虽不如她受人尊敬,但自古以来一直可以随意地唱歌跳舞,并应邀参加晚会,这自然惹恼了可怜的克里奥,于是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运用手段施展报复。
报复完全是人性的一种,而且也是非常危险的一种,时常要人类在生命与财产上付出巨大的代价。
每当这位老妇人向我们展示积攒了几个世纪的一系列的谎言时,整个世界就会立即失去宁静与幸福,陷入动荡不安,地球笼罩在一片硝烟战火之中。庞大的骑兵团四处冲锋,长长的步兵队伍在大地上缓慢地前进。最后,整个国家变得一片荒凉,国库中的无数钱财被消耗殆尽,打仗的人们返回各自的家园,或者被抬进墓地。
慢慢地,就像我前面说过的那样,我们同行中的某些人开始认识到,历史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科学,要服从于一定的自然法则,就像我们已经在化学实验和天文观察中认定的那样。所以,我们正在进行一项有益的科学大扫除,这将会使我们的后代受益无穷。
这终于把我带到了本章开头提到的内容,那就是基督教的宗教改革运动。
直到不久之前,人们对这场社会和精神的大变革,还只有两种看法:一种是彻底肯定,一种是全盘否定。
前一种观点的支持者认为,这是一次宗教热情的突然爆发,一些高贵的神学家对罗马教廷统治的道德败坏深感震撼,于是就建立了自己的独立教会,这样他们就可以向那些一心要成为真正基督徒的人传授真正的信仰。
那些仍然忠实于罗马教廷的人却没有那么热情。
依照阿尔卑斯山另一边的学者的观点,宗教改革是一次应该受到谴责的背叛行径:几个卑鄙的王公贵族想解除婚姻,还指望获得原本属于圣母教会的财产,于是就密谋行事。
不用说,双方各有对错。
宗教改革涉及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动机。直到最近,我们才开始意识到,在这场大变革中,宗教上的不满情绪只起到了次要的作用,它实际上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社会和经济革命,它的神学色彩并不浓重。
当然,如果我们告诉孩子们,菲利普亲王(2)是个非常开明的统治者,他本人对改革后的教义有着浓厚的兴趣,当然比告诉他们他是一个毫无操守的政客,如何通过狡猾的诡计,在向其他基督徒开战时接受了异教的土耳其人的支援要容易得多。于是几百年来,新教徒便把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伯爵粉饰成一位宽宏大量的英雄,事实上,他希望的是看到黑森家族取代宿敌哈普斯堡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