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治愈伤痛
秋英却没能够到大风口看儿子最后一眼。
高权牺牲了,打击最大的当然是她这个母亲。他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儿子牺牲了,做母亲的一下子被击倒了。她被送进了医院。
只有高大山一个人来向儿子的遗体告别。夜已深,他守着儿子遗像,将胸前的小白花解下,放在儿子遗像前,又在儿子遗像前斟了三杯酒。仿佛儿子还是个小小孩儿,仿佛儿子只是睡着了,高大山轻拂着遗像说:“儿子,今晚上就咱们爷俩儿在一起了。昨天他们把你遗像送回来,让我来看你,当着那么多人,我有话也说不出来,连夸你三声好儿子!儿子,我知道你牺牲在那儿全是因为我,是我坚持把你送到那个地方去的!你爸我是个军人哪,我不把我自个儿的儿子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还有啥资格在这儿当司令。爸爸是个军人,你也是个军人,战争年代我们应当去冲锋陷阵,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和平年代我们就该餐风饮露,爬冰卧雪,戍守边关!我说得对不对儿子?要是我同意你去军校,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了。假如你心里没有哨所,没有边防线,你也就不会牺牲了,儿子,你这样死了爹心里难受,可并不后悔,因为你是个战士,是个军人!儿子,今天爸敬你三杯酒,你把它喝下去,来生来世你还是我的儿子……”他一边说,一边将三杯酒洒在儿子遗像前。
对于秋英来说,世界在传来儿子牺牲的消息的那一刹那已经停止,她躺在医院里,怀里抱着儿子的遗像,目光呆痴,盯着某个虚无的地方。
林晚医生、高敏等人围在秋英的病床前,高敏轻声地喊:“妈,妈,你倒是说话呀。”
秋英不动。仍是那副姿势。
林医生无助地望着秋英,痛苦又爱莫能助地摇头,轻轻走回办公室。高敏跟进来冲林医生说:“林院长,你倒是说话呀,我妈到底咋地了。”
林医生说:“高敏,你是学医的,你应该清楚,她这是悲伤过度所致,弄不好她的精神会分裂。”
高敏说:“林院长,你是老医生了,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医生说:“只有她的亲人能挽救她。”
高敏说:“院长,你是说,除非高权活过来?这怎么可能!”她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
林医生说:“看你爸,高司令,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高大山这几天也是沉浸在悲痛之中,食不甘味。林晚让他来治疗秋英,他对林医生、高敏等人说:“你们当医生的都没办法,我能咋地,我又不是神仙华佗。”
林医生说:“高司令,精神上的事,我们医生有时也爱莫能助。”
高大山盯着躺在病床上的秋英。秋英神情如故。高大山欲伸手触碰秋英怀抱高权遗像的手,半路上又收回来了。林医生看到此景,冲众人挥挥手,大家都退了出去,高敏也退了出去。高大山踱了两步,拉了一个凳子坐在秋英的床旁。
高大山说:“老秋,我看差不多就行了,高权是牺牲了,可他是为守卫咱国家的北大门牺牲的,他牺牲得光荣。”
秋英的神情依然如故。
高大山说:“老秋,你不能老是这样,儿子死了,难道我不难受,换了谁都难受,但难受得有个限度。你这么个样子,算个啥,嗯,不像话,你不是经常说,你是主任和一般群众不一样吗,我看你现在,比一般群众还不如。”
秋英并没有什么变化,她的神情依旧痴迷,身体连动一下都没动。
高敏把饭菜送过来了。高大山用勺喂秋英喝汤,秋英不张嘴,汤流了出来。
高大山无奈地收起勺子,伸出手拉住了秋英的手说:“英子,你这是咋了,不要我和孩子了?当初你找到我时,不是说要跟我过一辈子吗?我当时真的不想娶你,你知道为啥吗?我把你当成了我那个英子妹妹。哥哥哪有娶妹妹的道理。后来你要走了,我知道你这一走,哥再也看不到你了,哥是怕失去你呀。哥的亲妹子没了,哥没能保护好妹子,哥这辈子心里都难受哇。哥要是再失去你,你说让我以后的日子咋过。哥娶你那天,我就在心里发誓,以后不管发生啥事,我都会像对待亲妹子似的待你。风风雨雨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们都老了,孩子大了,你这是咋了,要扔下我一个人不管我了?那以后我的日子还咋过呀。英子,你做的饭好吃,我还没吃够,你做的老棉鞋,暖和,我还没穿够。你这是咋地了?医生说你要得精神病了,以后就啥也不知道了,不认识我了,也不认识孩子们了,你这是干啥呀。告诉你英子,不管你咋样,这辈子你都是我妹子,你要真是得了精神病,我就打报告提前退休,端屎端尿伺候你一辈子。谁让你是我妹子呢……”